“这绣像,真生动。”长孙皇后细嚼着肉丝,眼中带着笑意。
皇后在外用膳,属于突发事件,尚食局尚食是不可能恰好出现在敦化坊的。
进食先尝的试毒人,理所当然地由寺人承担起来。
然后,食指大动的长孙皇后,接过樊大娘送的半只鸡,贝齿轻嚼。
“一点针线活罢了。有点结实,对吧?这可不是养膘的线鸡,是真正散养的家鸡,走地鸡,能斗蜈蚣、毒蛇的,肉质鲜美耐嚼。”
樊大娘看着长孙皇后嘴角的笑意,细细介绍起来。
此时的原生鸡种,大约两三斤就到顶了,线鸡大约能到四五斤。
至于几十斤的鸡,那就是另一个物种了,不在讨论范围。
啥?
说非法那啥?
你认识火鸡这个物种不?
不纯洁的,面壁十息。
至于后世的优育、催肥,对此时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事。
放养的鸡,凶起来能追着人啄,在乡野堪称一霸。
不知不觉,半只鸡只剩下零散的骨头。
边上与范铮闲话的李世民回头,忍不住惊叫:“呀!观音婢竟然能吃完半只鸡!”
对于一些肠胃大的,一顿吃整只鸡都没有问题。
但长孙皇后身为女流,本身食量就有限,现在又病体初愈,能吃半只鸡,真是奇迹了。
李世民自己也吃了半只鸡,当然知道樊大娘的手艺,在民间算是不错,比之内宫尚食局司膳的手艺,还是略有差距的。
但是,李世民的日常膳食,是由殿中省尚食局供应。
意外吧?
皇帝、皇后的膳食,不是同出一处。
光禄寺?
那是祭祀、皇帝摆酒宴请大臣的地方。
会玩吧?
人家吃个饭就有三个固定场所。
长孙皇后脸上泛起一丝羞涩,接过素布轻轻擦了擦嘴:“哎呀,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未必是荷叶鸡多么出众,关键是长孙皇后的心情极好,看到孤身拉扯两个娃儿的樊大娘能安稳度日,她也感到欣慰。
一辆马车驶入坊中,到荷叶鸡铺子前停下,寺人跳下马车,从车厢里抱出一块松木匾,躬身向长孙皇后复命:“回皇后,奴赶时间,直接去了将作监左校署,让他们赶时间刻出来,故而不能选名贵木种,以松木为料,刻上皇后的闲章,粗略打磨,上了一层淡漆。”
赶工出来的东西,质量就不要苛求了。
长孙皇后点头:“不错,挂上。”
“樊大娘荷叶鸡”的竖式招牌,稳稳钉在铺子一侧,娟秀的字体透着亲和的气息,恰如长孙皇后其人,颇具独特魅力。
李世民挑了挑眉头:“哎哟,观音婢制的招牌都出来了,朕也不能闲着不是?上笔墨!”
笔走龙蛇,飞白体的“积善人家”跃然纸上,“贞”、“观”二字连珠玺盖上。
“樊大娘,这一纸手书,就当是饭钱了。”李世民骄傲地笑了。
朕,贞观皇帝,民间吃饭不用钱!
哎,就是玩,几个飞白体就能轻易度日了。
能以一手盖世书法自傲的皇帝,怕是空前绝后咯!
赵佶表示,亡国之君不配说话。
李世民夫妇心满意足地走了,樊大娘兀自做梦一般,范铮赶紧催了一声:“哎哟,姐姐,还愣着呢?赶紧找裱糊匠装饰好,挂铺子中堂!有这幅字,税赋虽然不可少,但不会有人想不开,来刻意找麻烦了。”
虽然这几年,朝廷也好、官府也罢,还算吏治清明,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努力立起来的道德会滑坡,索要好处之类的事且不说,一个不作为就能难死你小老百姓。
有御书傍身,即便是到了刁滑小吏手中,那多少也能轻松一些。
李世民临行前,一再告诫范铮,以后要自称“臣”。
从九品下将仕郎,那是官!
……
“当官很了不起?当官你还是我娃儿!赶紧的,让乌娘子说上一桩亲事!”
范铮只觉得头大,两辈子第一次当官,还是逃不脱催婚的魔咒。
知道唐朝为什么二三十万比丘么?
都是催婚惹的祸!
好吧,不乱黑。
开国时长安城各留了三座寺庙、道观,可到了贞观年,寺庙、道观如雨后春笋一般长了出来。
贞观元年,为太上皇舍南山大和宫建龙田寺,法琳为寺主。
贞观三年,为太穆皇后建兴圣寺。
贞观六年,为太穆皇后改武功庆善宫为慈德寺……
有了皇帝带头,佛道抬头之势难以遏制。
元鸾说的乌娘子,当然是指万年县户曹乌氏了。
官媒私媒,说得合称心如意的亲事,就是好媒。
一些地方的哭嫁歌,就有骂媒妁的段子,骂为了钱财引人入火坑,骂郎君一树梨花压海棠,骂身体残缺日后苦。
倒是官媒要透明许多,毕竟是官府的颜面,不能太肆无忌惮。
看看敦化坊内,乌氏说合的亲事,基本没大问题,就是偶尔有小两口嚷嚷两句,那也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事实上,那种“举案齐眉”的婚姻,才真正让人警惕。
两口子之间,恭敬得如宾主、主仆,你觉得没问题么?
范铮对老娘的愤怒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以巡坊为借口,在坊中一家家转了起来。
“柴火收着点,不能拦路,不然哪家走水,耽误了事,算谁的?”
平日横得少理人的铁大壮,罕见地堆起了笑脸:“坊正让搬,就必须搬!”
看着铁大壮殷勤的模样,坊丁陆甲生挠头:“怎么如此好说话了?上次叫他不要占邻居的一块地,还横得要打架呢。”
走过拐角,范铮轻笑一声:“铁大壮的横,那是天性,见了啥都想占便宜。可是,你别忘了,铁大壮的娃儿送进了坊学。”
陆甲生点头:“懂了,有人质在我们手上。”
范铮轻踢了陆甲生一脚:“神特娘的人质!我是说,为了娃儿,铁大壮会收敛脾气,怕我们将他娃儿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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