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被废的第二日,乾元殿中搁置了许多天的,闹得风风雨雨的姜沛贪腐一案总算有了结果。成帝对姜沛的处置延续了刑部的判决,抄家、腰斩,家中男丁凡满十五以上判斩,女眷及十五岁以下男丁充为官奴,相关涉案官员一并依法查处,该抄家抄家,该流放流放。
由于与姜沛勾结之人甚多,大理寺的诏狱人满为患,日日都能听见贪腐官员的哀嚎,京城中一时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成帝震怒,也连累了姜家,二月二十七的早朝,成帝当众怒斥姜嵩教子不严,纵奴行凶,肆意妄为,藐视律法,将姜嵩骂得狗血淋头。
当时的朝堂之上,除了乐见于此的督察院御史们,其余朝臣全都讷讷不敢言语。谁都知道成帝这怒火是从何而来,淑妃才因毒害昭阳公主被打入冷宫。
姜嵩的一双子女双双出了意外,可不正应了那句教子不严么?
姜家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次日就听闻姜嵩上书请罪,说自己受了皇帝训斥之后深感惶恐,羞愧不已,不敢再以罪臣之身忝居高位,自请在家思过半月。
他倒是也乖觉,知道这回成帝动了真怒,唯恐事态进一步恶化,干脆停职回家避其锋芒。
这些年姜家在朝中张扬跋扈,这样吃亏的时候倒是少见,但督察院对这个结果却并不满意,姜沛虽已饮罪处死,但真正引起他们上表,代表勋贵清流矛盾中心的姜嵩却在其中完美隐身,毫发无伤。
这场争斗他们胜了但又没有完全胜,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等半月之期一过,姜嵩还是那个作威作福的姜尚书,不会有丝毫改变。
宫外的这些情形,卫瑜只听了个大概,她的及笄礼快到了,日期选在三月三,素来宫中凡跟“礼”沾边的事都繁琐无比,作为深受宠爱的公主,她的及笄礼自然不可马虎。
但原本执掌宫务的淑妃因罪禁足,成帝的后宫妃嫔空虚,高位的嫔妃更是寥寥无几,不得不临时叫出久病的贤妃来操持此事,宫里宫外都忙得脚不沾地。
而作为此事正主,卫瑜近来也忙得不行。
首先是因为及笄礼将至,她近来每日都要到慈宁宫中学礼听训,恭候太后教茶,以免笄礼上闹出笑话。卫瑜前世虽然经过了一遭,但还是听得十分头疼。
其次是西北十六部同盟之事,前世她对个中细节知之甚少,只能从一些其他消息中竭力分析回忆,即便如此还是收效甚微,一应细节还得等朝中开始细查西北形势之后才可做应对,但眼瞧着发兵的日子渐近,实在让人焦头烂额。
第三便是太后与项斯远一事,自从那日太后提起卫瑜与项斯远私会一事之后,卫瑜绞尽了脑汁也没寻到借口搪塞过去。
太后是何其精明的人?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也没逼得太紧,只是勒令她尽快将带项斯远进宫一事提上日程,否则项斯远才刚上手的新鲜热乎的官位只怕又要没了。
既然已经在太后那里露了马脚,卫瑜也不敢再悄悄让项斯远入宫来商议,还不知道该如何同项斯远提起此事,只能借着出宫查看公主府的名头让人寻他一叙。
之前她与项斯远本就因为谣言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谣言才刚刚解决完毕,又要被太后坐实,实在让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项斯远会作何感想。
只要一想到跟他见面的那个场面,她就深感头疼,尴尬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事。
马车辘辘驶过青石地板,激起车角一阵阵清脆急促的铜铃声,金丝织花缎上绣着镶金嵌宝的五色鸾鸟,连车辙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马车驶过一段平坦的闹市路面,打了个弯儿停了下来,只听得听到外面的车夫轻声唤道:“禀殿下,到了。”
那声音尖细锐利,似男似女,竟是一个太监。
因为不过看看宅子,又要私底下见项斯远,卫瑜出门前特意责令轻车简从,没摆什么排场,连侍卫都没要。
她掀开车帘,将手递给静候在外的拂晓,踩着长条红凳走下马车,缓步走到那扇描金砌玉的精致大门之前。
她仰头瞧一眼正当中悬着的鎏金红底搭大匾,上头用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昭阳公主府”。
一时间,什么笄礼、战事、项斯远一时都退居二线,只余下难以言表的复杂心绪。
时隔许久,她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公主府,前世她在这府中忽逢大乱,又在这府中殚精竭虑,昭阳公主府这个名头跟她牢牢系在一起,是她的财富,也是她的枷锁。
宫人笑意盈盈地推开大门,跟着上来两个圆脸的小内监,脸上盈满笑意跟在她旁边为她讲解府中的构造陈设。
毕竟事出紧急,为应付她三月三后入住,这府邸即便改建了许多,大体构造却还是一样的。
入门卫瑜便见着一片眼熟的亭台楼榭,步阶回廊,气派非凡。
院中异草奇珍,清池曲径,分明处处不同,却又处处有着前世的痕迹,卫瑜抬手止住宫人的讲解,自己缓步走过重重院门回廊,一点点往前走去。
前世今生两重记忆如同海啸一般向她袭来,挣扎叫嚣着像要涌出她的胸膛,她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梗住,心像坠着一块铅,沉得难受。
满院的精巧华丽,却处处都带着伤痛的气息,裹挟着无数痛苦不堪的回忆,在她脑中不端翻涌。
“殿下……雍军已经攻入皇宫,我等奉太后娘娘之命,护送公主离京。”
“殿下,娘娘与陛下……已经身亡。”
她扶着拂晓的手,竭力稳住呼吸,慢慢地看着。
终于来到了某一方院落,她仰头去瞧头顶之上的那另一块精巧的匾,与大门口的大气不同,这块匾额缀满纹饰,上书“藏玉阁”。
卫瑜一下捏紧了拂晓的手。
“殿下……怎么了?”拂晓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的脸色问。
卫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匾。
藏玉阁,这镂骨铭肌的三个字……
她咬紧了银牙,脑中又浮现出顾嘉清高大的身影,剧烈的酸痛摄住心扉,让她几乎难以站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
已经过去了……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前朝公主,那些屈辱的回忆,还没发生,也不会发生。
怀王也好,顾嘉清也好,这一辈子,她绝不会再给他们丝毫机会。
卫瑜摇了摇头,让拂晓在侧院中收拾出个能坐下休息的地方。
拂晓点点头,这宅子足有五进,一日是看不完的,也只能看个大概。
她迅速安排好休息的地方,奉上茶水点心,将卫瑜安置好。
卫瑜才刚坐下,便听见有人来报:“殿下,项公子到了。”
她脸色稍缓,搁下茶杯,慢声道:“带过来。”
项斯远跟随着接引宫人的脚步,沿着回环曲折的长廊往前走。
满京城都对这座大兴土木的公主府十分好奇,陛下为这个爱女修建的府邸极尽奢华,为此还被御史上了好几道折子,好在近些年来风调雨顺,丰年连连,国库充盈,督察院也就是发两句牢骚。
他是这公主府建成之后第一个踏足这里的外人,教养使然,他不会胡乱张看,但该沿路目之所及也足够让他惊叹不已。
他出身侯府,又屡次出入宫廷,也算有些眼界,可陛下对这个女儿可真是宠爱至极,简直像是恨不得把天下奇珍都收拢到这里。
他想起昭阳公主那张闭月羞花的脸,不由得感慨这世上有人就是得天独厚。
项斯远对这位的公主的印象十分复杂,刚开始他觉得她任性骄横,目中无人,虽然未必如传言那般不学无术,但却很是乐于戏耍他,实在叫人恼火。
至于所谓同盟,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想着也许是看了什么戏本子一时兴起也说不定。
之所以答应下来应付她,一方面确实是因为确实难以抵挡重返朝堂的诱惑,一方面也是想着尽快把她哄高兴才方便脱身。
后来几番接触下来,他才发现她行事作风都有异于常人的成熟,甚至有时说话做事想得远比他更加周全,他这才开始正视她所说的事。
他也不知道是该感慨不愧是皇家子弟天生早熟,还是该感慨陛下和太后的好教养,总之他活了二十余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他有时都不禁会想,若她是男子,陛下就不愁后继无人,朝中对于陛下子嗣单薄的议论恐怕会少很多。
只可惜他是女子。
他叹出一口气,被带到一个雕梁画栋的小院,碧瓦朱檐、飞阁流丹,华丽无比。
他绕过一重月洞门,昭阳公主就坐在不远处的圆角小亭中,低头抿着茶水,项斯远猜那里头一定又是甜茶。
这位公主似乎格外嗜甜,从来只喝甜茶,果品点心也大多是甜的。
他上前躬身一行礼,依照着礼制,恭恭敬敬地道:“参见殿下。”
亭中一身华服的公主果然如他所料的撇了撇嘴,不满地道:“早跟你说了不必多礼,别像个老头子似的,快坐吧。”
项斯远这才微微一俯身,应了一句“是”,整衣坐下。
卫瑜招呼人给他奉上茶水,暗觑他的脸色,愈发觉得这事难以启齿。
“你……”
“殿下……”
两道嗓音同时响起,卫瑜尴尬一笑,“你先说。”
项斯远一点头,正色道:“殿下,西北十六部一事,我已说动了镇国公手底下的一名副将上书,应该再过不久就有眉目了。”
镇国公从前曾任西北军督军统领,熟知西北军务,只要能说得动他,此时就算成了一般。
这固然是个喜讯,可卫瑜听了却依旧很难开心得起来。
项斯远瞧出她的心不在焉,“殿下,可是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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