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礼部三堂官已经是前途堪忧,加上徐溥明显并不受陛下重用,顿时感到自己现在的前程一片光明。
刘吉看着两个帝师一起走上来,却是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上来监视自己的,心里显得无奈地叹息一声。
只是他清楚自己确确实实并非无法取代,今后一旦惹恼了陛下,那么他这位次辅就会被下面的人所取代。
刘吉消除了所有的杂念,在找来空白的圣旨后,借助这么多年的文学功底,便窒息凝神开始进行拟旨。
周经和张升看到刘吉的字体和用词,毅然像是一个学生一般,不由得佩服这位伫立在朝堂十年的纸糊阁老。
朱祐樘并没有急于退朝,先派郭镛领人去将怀恩抓到北镇抚司,同时派人前去将自己的老首辅请回来。
对文官集团而言,“纸糊”和“泥塑”自然是贬义词,但偏偏这些纸糊官员才能让自己政通令达,故而并不打算辜负宪宗留下的政治财产。
风已经起了,而文官集团内阁亦是开始乱了。
礼科都给事中韩重在一番权衡后,便是选择站出来弹劾礼部右侍郎倪岳。
礼部右侍郎倪岳看到礼科都给事中韩重站出来弹劾自己“大不敬”等罪名,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即便选择求饶道:“臣刚刚是无心之失,经筵之事乃关乎社稷才言语失当,请陛下恕罪啊!”
“王越的诗都能削爵谪居,你刚刚那番话还能恕罪,罪名怎么都该比王越要重?将他押到刑部大牢,交由三法司审理!”朱祐樘对这个跟自己唱反调的清流急先锋心存厌恶,当即大手一挥地道。
徐溥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只是发现朱祐樘正朝着自己望过来,顿时预感到自己恐怕是自身难保,哪还有能耐救下犯了大不敬的倪岳。
“陛下,你竟如此昏庸无道,三年内必被夺门!”倪岳意识到自己难逃此劫,愤而破罐子破摔地道。
这……
在场的官员的嘴巴不由得张开,显得无比震惊地扭头望向被拖走的倪岳,这是嫌陛下还不够独裁啊?
“诸位臣工都听到了吧!三年,朕便要看一看,你们中会是谁站出来夺门!”朱祐樘望向眼前黑压压的官员,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
徐溥等官员暗叹一声,当即便再度跪下道:“臣等忠于陛下,为陛下赴汤蹈火,并无不臣之念!”
此时,刘吉等三人已经草拟圣旨完毕,便将圣旨送了过来。
“用印吧!”朱祐樘看到刘吉所拟的圣旨内容,不愧是几十年的词臣,跟自己的意图是分毫不差,便淡淡地下达指令道。
由内阁草拟,交由朱祐樘过目后,便由司礼监用印,这个圣旨很快便发往西苑。
驾!
十二监单骑出西苑,策马奔走在街道上,京城的百姓见状纷纷避让,隐隐感觉到今天朝廷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京城茶馆的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到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吞吴的高潮部分,结果看到一个年轻太监拍马匆匆而过,显得若有所感地望向那个年轻太监离开的方向。
今日的天空并没有出太阳,只是天地间早已经敞亮起来了。
怀恩的病原本眼看着康愈,只是昨天临近黄昏那场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湿了身子,偏偏还在乾清门顶着风等了一阵子,以致回来后身体突然变得不适起来。
或许是今天早晨的被子太暖和,亦或者今天的气温确实降低了不少,怀恩仍旧还躺在床上大气进小气出,显得有规律地发出梦呓声。
小太监魏彬来到床前,先是敲了敲床板,而后压低声音由小到大地道:“老祖宗,老祖宗,该……该起床了,该起床了!”
“你叫这么大声做甚,杂家还没有耳聋!”怀恩从梦中醒过来,看着魏彬讨好的脸孔当即怒目道。
魏彬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便是陪着笑脸又是轻声道:“老祖宗,该起床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怀恩发现自己的脑袋还有些肿疼,便扶着自己的额头询问道。
魏彬对此早有准备,便认真地回答道:“老祖宗,已经巳时正刻了!”
“时辰倒是刚刚好!陛下快下朝了,叫人进来给杂家更衣!”怀恩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便进行吩咐道。
昨日在文渊阁办完事后,按说是该回乾清宫复命,特别自己擅自夺了万安的牙牌。只是事不凑巧,陛下竟然到了西苑。
对陛下近期喜欢到西苑骑马的事情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他知道文臣很快就会逼陛下开日读和经筵,到时陛下再贪玩亦没有什么时间了。
魏彬正要解释叫他起床的原因,而手持拂尘的郭镛已经走了进来道:“怀公公,现在都已经不会自己穿衣了吗?”
“郭镛?你倒是好本事,竟然抱上了陛下的大腿,不过杂家有一句话要送给你!”怀恩定睛一瞧,当即皮笑脸不笑地道。
郭镛知道此人早已经染上文人的通病,仍是将双手藏在袖管中道:“洗耳恭听!”
“即便咱们是阉人,亦该知晓大义,做到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义士不食嗟来之食,好汉不受无义之财,咱们亦有替陛下纠正之责!”怀恩躺在被窝中,当即文邹邹地说教道。
郭镛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淡淡地道:“怀公公,这便是你对陛下不忠的理由吗?”
“杂家不是不忠,杂家是以朝廷为重,你有空多翻翻书,别整个只懂得逢迎夺别人的位置!”怀恩的脸色顿时一沉,便进行指责道。
郭镛听到怀恩的这番说辞,亦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杂家跟你不同,你是生在官宦之家,从小根本没有饿过!只是杂家家境贫寒,上面有两个哥哥早早饿死,当年杂家亦是饿得命悬一线。所幸,同村的人将我带进了宫里,这才得到了一条活路!你的文人气节,杂家确实不懂,只是你亦别以为文官那一套有多高尚。”顿了顿,便继续侃侃而谈地道:“杂家的村子有水源有肥田,离北京城并不算太远,但仍是没有百姓的活路,盐价高粮税高,前几天又有一个同村的人为了活路将孩子送到了宫里。义士不食嗟来之食,那是义士干的事,但杂家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绅是个大贪官。今天下若真要大治,只须将那帮文臣通通杀干净,将你们这种不知民间疾苦之人的嘴巴通通缝起来,天下必定会慢慢好起来!”
“不知何谓,满口污言,有辱斯文,粗陋至极!”怀恩下意识地护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旋即意识到自己地位比他高一级,便愤而指责地道。
郭镛早前在司礼监还佩服这个人的学识,但慢慢便穿这其实是一个伪君子,便对着还躲在被窝中的怀恩道:“下雨天有屋顶避雨,天寒有舒服的蚕丝被盖着,哪怕起床都有宫女伺候你穿衣,只是你怕已经忘记这些是谁给你的了吧?”
“这是冤家应得的,你该不会不知道杂家直谏先帝护储之事吧?”怀恩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洋洋自得地道。
郭镛将他的得意劲看在眼里,显得戏谑地道:“护储?怀公公,你莫不是真的贵人多忘事,杂家当时可是在场,只能说你是好演技真好!”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当心祸从口出!”怀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掀开身上的蚕丝被愤怒地威胁道。
郭镛便是主动退了一步,而身后的两个身材高大的锦衣卫当即上前准备抓人。
“郭镛,你这是要做甚?我乃司礼监掌印,你难道是疯了吗?”怀恩看到郭镛竟然指使两名锦衣卫抓自己,当即愤怒地指责道。
郭镛正色地道:“怀恩,你当真好胆!不经皇上允许,竟敢行矫诏之事,将堂堂的首辅夺牙牌驱出宫门,将人投入北镇抚司大牢!”
“放开,我要面见陛下,他不能这般对杂家!”怀恩看到两个锦衣卫抓住自己的胳膊,便是奋力挣扎地道。
郭镛看到怀恩仍旧还在大喊大叫,不由得蹙起眉头道:“怀恩,你还不懂吗?”
“懂什么?”怀恩恶恨恨地质问道。
郭镛盯着怀恩的眼睛,显得无比认真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跟文臣勾连则罢,昨日还敢擅自主张将帝王首辅驱离,你不死谁死呢?”
怀恩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当即瘫软下去,终于意识到自己跟文臣的勾连早已经被陛下察觉,而昨日甚至都是一个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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