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复又是整整一日过去。再看去时,浩浩烟波海上,入目所见是几乎一眼便能望见的海天连接的尽头,仔细观瞧去,哪里还有那灵浮岛的踪迹。
可倏忽间,似是有光芒反射开来,教人窥见不谐,如是寻着瑕疵再驻足仔细观瞧去的时候,随即便见那不谐之处,竟是层叠的雾霭笼罩。
仿佛是经幢交缠着垂落。
那层叠的烟霞雾霭在原地回旋着,只教人能隐约间窥见个仿若是岛屿的轮廓,任是海浪与狂风席卷而过,却不曾波动那雾霭分毫。
倘若是那修士再有些本事,能使上堪破虚妄的法门,任他瞪着眼睛去看,也不再层叠雾霭里面,多窥见几分乌光水的灵光而已。
用淳于芷的原话来说,似《五凤引凰南明咒》与《九面玄龟太一咒》这类通衢的咒法,一旦以阵法禁制和天地自然之势相连,看的就已经不再是施法的修士境界高低了,看的已经是法门的高邈与否。
彼时,若想透过这层乌光,再窥见岛屿上的本真,要的便不再是修为境界强过楚维阳,而是施展的术法之根髓真意,超过九面玄龟,超过五凤引凰,超过太一真水,超过南明离火!
除非……真个闯进云雾里来,在毒煞之炁的笼罩里,从先天八卦的阵法中走上一遭!
护一座岛,这已经是极稳妥的法门了。
而这会儿,再看向去岛屿的中央,原本的几座茅庐已经被楚维阳拆的干干净净,内中蕴藏的宝材也教楚维阳好生收拾了起来。
正中央处,一座简易搭建成的宽大木屋,几乎将原本几座茅庐所在的地方全部都围进了木屋的范围里。
说是一座木质的道殿,似是也不为过了。
甚至在木屋的门边上,楚维阳拿灵玉削成长板,以剑气雕刻古篆文字,复又将一块炼金的边角料熔炼了,镶嵌进去,在真正独属于自己的方寸天地间,落下了属于主人的痕迹——
望弱水涌茫茫大海,号幽居日小小蓬莱。
而越过门扉再往里看,内里四壁上没有甚么缭绕的香烛,甚至连地面都不再平坦,正中央,黑咕隆咚被楚维阳挖了个大窟窿。
最上面窟窿的边沿处,已经被楚维阳拿炼金熔炼包裹了起来,仔细看去时,内里复又交错的镶嵌着玉符,其上篆刻着些似是而非的《五凤引凰南明咒》符箓。
乍看去时,诸符皆不相同,仔细观瞧去,那蜿蜒扭曲的纹路交织在玉符正中央,恍若是鸟篆一般形成完整的形象,虽说这一点诸符皆一般无二,可更仔细看去时,那鸟篆之形又在五凤之外,像是原本正统的法门走了岔路,可观其符箓玄奥,像同样是条通衢的路。
好一会儿,忽然有叮叮咣咣的响声从这窟窿里面传出。
如此蜿蜒曲折,这一层岩石下的窄小空洞里面已经尽是一派幽暗,可看在楚维阳的眼中,却仍旧是尚可以寻常目视的地方。….
在楚维阳的眼中,入目所见的地下石洞时,潮湿滑腻的岩石上面,生着些不晓得甚么名堂的墨绿苔藓,偶尔有些小虫从石缝中穿梭而过。
这会儿,楚维阳正站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一手捧着罗盘,一手朝身后更平坦的石块石台指去。
「要么,就把阵法摆在这片石台上面,正近地煞火气,也不用琢磨研究甚么风水堪舆,架起火来就是一通炼!不过这样,就不能在顶上洞口处养炼翠玉火了,这样不成样子,而且一旦火势鼎盛的时候,在这石洞里面,寻常人怕是要憋闷死……」
正说着,楚维阳还是抬头看了眼那被炼金和灵玉包裹起来的窟窿洞口。
「阵法还是摆在上面罢!这样一来,地火与煞炁一同往上牵引,这条岛中的暗河,只
怕就要化成岩浆,再不济,海水也要煮沸开来,里边蕴养的这些温驯的妖鱼,怕就可惜了!
不如在石台上挖出一座水池来,将它们养在里面,仍旧是地煞、火气、水气的滋养,临近着阵法,许是还能有些进益,到时候,想吃了,就另开一条通道,亲自下来水池里面捉!」
话说到这一步,楚维阳几乎已经定了下来。
心神之中,淳于芷的声音这才缓缓地响起。
「说来说去,绕这么大圈子,还是为了那几尾鱼,至于么?」
楚维阳笑了笑,再低头看去,身前的一道暗河蜿蜒而过,在楚维阳的视线中,那温热的河水透着些许暗红颜色,再仔细看去时,几尾浅红色的妖鱼,鳞片下几乎是半透明的身躯,正游走而过。
这会儿,楚维阳的眼神之中满是凝重神色。
「不一样的,芷姑娘,就像是修行上碰对了眼缘,许是一部经,许是一枚丹,就是成道的机缘所在,煞炁,水气,火气,能将这三者交叠在一块儿,复又合我修行用的,是在太过珍贵!
倘若说那一釜羹就是一枚丹,那么这尾妖鱼,许就是我苦寻良久的主药!能教我从煞炁淤积里窥见活路的法门,芷姑娘,你说至不至于?」
话音落下时,心神中,禁制的另一头,长久的时间没有再传来淳于芷的声音。
无关于曾经的境界与眼界。
庭昌山出身的淳于芷,碰到那市井间不得已的事情,不论是耍些心眼子还是不得已的抠抠,往往都会陷入一种极奢靡般的震惊之中。
到底是脑门一热就敢杀上镇魔窟去的人。
楚维阳愈发感慨昔日里能逃出生天的不易。
一念及此,他遂笑了笑,翻手间将罗盘收起,再并称剑指落下的时候,一道道剑气裹着明光,已经划在了石台上面。
「干活罢!这石洞里边的事儿早一日完工,便可早一日架起法阵来!」
看去时,似是远比昔日镇魔石窟中更为劳累的活计,可瞧着楚维阳的尽头,却似是有几分甘之如醴,精神一息更比一息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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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倏忽间三日光景匆匆过去。
这会儿,灵浮岛的中央木屋里面。
早已经没了那直通地下暗河石洞的窟窿。
原地里,在淳于芷的指点下,楚维阳早早地以炼金熔炼,铺陈了一面平整的地板,连那些曾经小半曝露在外的玉符,也尽都掩埋在了炼金下面,彻底不见了踪影。
而此刻,原本光滑的炼金地板上面,仔细看去时,又被楚维阳小心翼翼的篆刻满了细密的纹路,四边以云纹打底,交叠而成九阶,彼此交错之间,又极和谐融洽的交织进去了五层雷篆。
命雷霆用九五之数。
只看边沿处的架势,便端是极玄奇的阵法根基!
再往中央走,则是一道更比一道细密的鸟篆。
这是楚维阳所不认识的一种篆纹,被淳于芷敞开心神记忆,生生烙印在了楚维阳的记忆之中,又被他施展着那神奇的天赋,将这一道道陌生的篆文几若原本一样的复刻在了地面上。
乍看去时,似是一篇极陌生的经文,又像是一幅元理幽深的道图,描绘着百鸟朝凤的景象。
而正中央处,木头道殿的正中央,炼金地板的正中央,阵法的正中央,则是雕琢成莲花边沿的大日光晕,其内,是凤凰团成一团,像是沉睡在大日之中,又像是安眠在莲花中央。
这会儿,楚维阳静静地站在炼金地板的一角上,他的脚下,正是一道云阶承载起一层雷篆来。
按照淳于芷的说法,这儿正是一道阵
眼,属于法阵开启之后,水火不侵的方位。
如是,定了定心神,又不放心的低头扫过去,确保着自己篆刻的阵纹没有分毫的差错,楚维阳方才开口道。
「芷姑娘,接下来,是个甚么说法?」
这会儿,禁制锁链的另一端,淳于芷却罕有的展露出伤感的情绪波动来。
紧接着,她的声音响起。
「当年初次瞧见这法阵的时候,我已经是丹胎境界,照理说,离着金丹没有几步路了,擎举道果就在眼前,可是瞧见法阵的瞬间,却教我几若五雷轰顶一样的陷入无尽震撼之中。
你不是修符阵的人,许是一辈子都难明白那种震撼,只是稍稍琢磨,就从中体悟出了诸般意蕴和根髓来,是五凤引凰的底子,却走得是凤凰天火的路,又夹杂着朱雀真灵的神韵。
这符阵天生就要取天地之力来熬炼菁英,又需得用上妖火的真灵蛮霸意境,在外以云雷束缚,以天意束缚天象!当时我就想着,原来人与人的才情,真可以有这样的差距……
再后来,我反复追问着,才偶然间从师尊……从丹霞老母的口中问出来,这符阵原来是我嫡亲师叔所创,用来证金丹之道,可惜,他死在了证道路上,就只剩了这道符阵。
当年数炼丹胎,路越走越高,眼见得丹霞老母的道果就横在眼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来走师叔的这条路,谁曾想,等我头一回将它真正布下,却已经只剩了真灵与残魂……」….
第一回,在展露心神记忆之外,楚维阳听见淳于芷讲起了曾经的事情。
他没有催促,更相反,楚维阳极有耐心的听着,甚至以禁止锁链为桥梁,将自己的意蕴传递而去,竭力的安抚着淳于芷剧烈波动的魂魄真灵。
如是,又是好一会儿的沉默。
等淳于芷再振奋起精神来开口的时候,楚维阳早已经将诸般宝材都罗列在了身侧。
最底下是堆成小山,足有半人高的炼金,这是一切宝器之基,最不可或缺;再上面是约莫炼金半数的乌精铁,这是莫道忠的积蓄,据淳于芷所言,乃是开采自深海中的矿脉,灵韵最是充足。
最上面,则是那块巴掌大小的北海玄铜。
淳于芷的声音响起,她像是忘记了刚刚对于情绪和记忆的宣泄,转而问向楚维阳。
「想好要炼甚么宝器了么?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宝材投入焰火中去,打甚么法印,成甚么火候,就尽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闻听此言,楚维阳笑着点了点头。
「没料想到有今日的时候,我早已经开始构想,早已经想明白许久了!」
「好,那你按照我说的,一点点开启符阵,第一道法印打落在……」
淳于芷清丽的声音不疾不徐的响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而楚维阳遂也稳稳地将一道道法印,分毫不差的打落在符阵的各个角落。
一道法印落下,都随即有明光显照在那里,随即明光熠熠,忽闪间恍若是烛焰一般,任是随风摇曳、明灭不定,却也始终不曾再熄灭。
只短短的时间内,楚维阳这里,便已经百余道法印打落。
再看去时,地面上早已经被掩去了炼金原本的颜色。
四下里显照的明光交错,几若是漫天的星海倒挂。
下一瞬,楚维阳捏起法印,轻轻地扣在胸口绛宫心室的方向,再缓缓化作宗师印往前推出的时候,一缕精纯的翠玉焰火,已经显照在了楚维阳的掌心之中。
这一掌落下,就需得是烈烈声势!
轰——!
下一瞬,冲霄而起的气浪,几乎要将楚维阳掀翻在地!
灼热的气浪刚刚要朝着楚维
阳这儿狰狞咆哮的时候,法阵的边沿,云雷篆纹上灵光兜转,似是在霎时间与护岛阵法的气机牵系在一处,一同将水火之力尽都引来。
温润的水气化作层叠的帷幕落下,将楚维阳护在其中。
楚维阳这才喘了口气,凝神再看去时,原本悬照在各个角落中的阵法灵光,几乎像是乳燕归巢,像是真个百鸟朝凤一般,随着楚维阳的那一道翠玉焰火落在正中央,倏忽间尽都凝聚而去!
兀自有狂风浪涌席卷!
那翠玉火悬在莲花大日之上,本不过是巴掌大小,随即在一道道灵光的充斥下,迎风暴涨,只眨眼间,一息盛过一息,化作一人高的圆润火球,不断的回旋着,发出爆裂的霹雳声音。
与此同时,引着水汽帷幕的垂落,法阵已经彻底将那火势阻拦在其中,教楚维阳感应变得模糊,只是他看的仍旧真切。
不过是几个呼吸间,那焰火的翠玉颜色先是一兜转化作了天青色,紧接着,那青色愈发深邃,及若要彻底幽暗下去的瞬间,忽地声势攀升至了绝巅,再看去时,紫色的焰火熊熊燃烧着,光焰映照着些法阵的亮金颜色。
紫金交织的中央,是已经被焚烧至扭曲的空气。
眼见得此景,无须淳于芷的催促,楚维阳遂也不再迟疑,抬手捏起那枚北海玄铜的碎片,随即直直抛入高悬的紫金焰火之中。
一息,两息,三息……
那北海玄铜似是一直没有甚么变化。
可是忽然间,就在楚维阳苦中作乐,打算问淳于芷改姓甚么的时候,随着某种微不可查的碎裂声响,当楚维阳再看去时,那北海玄铜上,忽地有一层浅淡的铜锈痕迹,在法焰的煅烧下,从碎片上脱落开来。
霎时间,楚维阳抚掌,大笑。
「哈——哈哈——!」.
寻春续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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