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住脚步,刘备转头顾笑,“云长也知我有识人之能,是否天下豪杰,你大哥一眼便知。我与你和翼德不止说过一次,只是你们都不信而已。”
关羽摇头一笑,他自然不信。自家兄长虽然确有识人之能,可要说见人一面就能分辨,也未免太过了些。
如今人说汝南许劭有识人之名,常做月旦评,品评天下人物。
可在关羽看来,这也不过是读书人邀名天下的手段罢了。
高顺的住处离司马直家的宅子不远,都在繁荣里。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高顺的住处。
“你们来寻延之?那真是有些不巧,他方才急匆匆的出去了,好像是要去牧野,听说他到朝歌来找的那个故人这几日曾在牧野现身。”
两人来到时,高顺家中木门紧闭,好在附近有个站在他家门口的游侠。
“大哥,咱们是不是要在朝歌多留几日?”
关羽跟随刘备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大哥的性子,只要是他想要结交之人,再长的时间也会等下去。
不想刘备却是摇了摇头,“不等了,要阿整留在朝歌,咱们去牧野。”
关羽一惊,丹凤眼睁了睁,“大哥到底看出这高顺有何异处?”
刘备向来喜欢与人结交,可也从来不会做到这个地步。
刘备没有多言,只是笑道:“他不一样。”
关张固然是万人敌,可论带兵未必是高顺的对手,尤其是小规模军团。
所当者破,所击者服,那是在吕布手下都号为精锐的陷阵营。
关羽倒是没有多言,自家大哥的话总是对的,听就是了。
两人回驿站交代了刘整几句,立刻策马南下,朝牧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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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在朝歌以南,昔年周与商对决之地。
先战牧野,再入朝歌,周兴八百年,自此而始。
只是后来朝代更迭,人世沧海,本为商都的朝歌都逐渐衰落下去,牧野自然更不必说。
两人策马在官道上,两侧林木葱茏,路边野草渐深,直至没过马蹄。
不远处是一大片麦田,不少佃户黔首埋头其中,一年又一年。
刘备驻马路旁,平白生出无数感慨。
他穿越而来,好在是在刘备身上,若是一个寻常黔首或是佃户,只怕也只能等着转死在沟壑之间。
什么英雄豪情,什么腹有良谋,多半逃不出一个死字。
许多年后的嵇康有言,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可在如今的刘备看来,世上从不缺英雄,只是英雄也需要有个出身。
他摸着腰间那对从李大手中“买来”,如今被他命名为雌雄双剑的长剑。雌雄剑重量不同,却都要比他之前用的双剑重上不少,确实是难得的好剑。
“云长,你说他们整日劳作在农田之间,所得几何?”
关羽向来自诩解良一武夫,对这些农家事了解颇多,此刻捻着青须,沉吟片刻,“一年下来,若是能够一户一年的吃食,多半他们就要感恩戴德了。”
“是啊,天下饿死之人,从来也是不少的。”刘备点头,“天下如此,谁之过?宦官?世家?还是陛下?”
“宦官求财,所行无度,固然该死。可若无陛下支持,宦官又如何能横行无忌?何况宦官之中又何尝没有忠直的良善之人?
“世家?虽独占晋升之途,左右君权,却又有清正之人,行事以法。陛下?任用宦官又未尝没有收拢君权的心思。
“所以天下汹汹,错在何人?”
关羽沉默无言,他虽颇读春秋,可如今刘备之言却已超出他所想。
“大哥以为罪在何人?”沉默片刻之后,关羽开口道。
“我也不知。”刘备摇了摇头,“我只知天下汹汹,诸人结局不论如何,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唯有百姓,反遭无妄之灾。”
穿越而来,他最初只是想着保全性命,收拢关张之后,他又想着或许可以试与曹操等日后的豪杰争锋?毕竟这副十五六岁的身体里,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灵魂。
只是如今他从涿县西来,一路上见民生凋零,有汉一朝,已显末代气象。
天下兴亡,百姓苦。
天边云雾积聚,大朵大朵的黑云集聚在苍天下之下。尚未落雨,雷云之间却已有了响彻天际的轰鸣之声。
山雨未来,却已是风满高楼。
刘备忽然笑道:“云长,可知龙之变化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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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白马东来,天下佛寺也曾兴盛一时。
只是外来的僧人终究抵不过起于本地的道士,而两者又皆要臣服在儒家的大义之下。史书之上,拆除佛寺之事屡见不鲜。
加上后来朝政日敝,百姓流离无所依。穷苦人家连自家都寻不到一顿吃食,又哪里有闲钱去供奉那高坐神坛,金身泥胎的佛陀?原本踌躇满志而来的佛教自然也就逐渐凋零下去。
牧野城外有间佛寺,教众离散,香火凋零,多年来无人打理。寺外野草疯长,已然与人腰等齐。
寺中人迹罕至,唯有风雨之时,偶尔路过的行人将这里当作一个遮风挡雨的去处,才会让此处带上一些人气。
今日阴雨骤合,一场大雨不期而至,雨帘如幕,天际不时闪过的雷电如一条条辗转腾挪的蛟龙。
官道上,两骑从雨幕中撞出,扬鞭策马,马蹄踏碎地上的积水。
“大哥,前方有处寺庙,是个躲雨的好去处。”跑在前面的红脸汉子喊了一声。
两骑相距不远,只是风嘶雷鸣之下,小声言语自然听不真切。
此时刘备也已见到了那处佛寺,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喊道:“云长先行,咱们在此躲雨。”
两人驰马前行,直奔佛寺而去。
这场突然而至的暴雨已然下了多时,如今依旧没有半分减弱的迹象。
自天而降的雨珠砸在寺庙老旧的飞檐上,先是骤然破碎成珠,接着便在地上重新聚起,如河流奔涌,流向远方。
不曾披蓑更不曾带伞的两人已经浑身湿透,他们将马系在檐下,沿阶而上,来到寺庙的正殿入门处。
刘备看着同样落魄的关羽,却是大笑出声。
谁能想到日后靠着一场大雨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关云长,今日也会被淋的如落汤鸡一般?
关羽向来持重,此时却也是忍不住挑了挑嘴角,对面的自家大哥也未尝比自己好上多少。
他又想起留在涿郡的三弟,往日里张飞最是喜欢在这种大雨天气之中挥毫泼墨。
拎着一壶酒水,靠在窗边,一边饮酒,一边泼墨,酒水饮尽,书画也成。
张飞的字画,即便是牵招的先生也颇为推崇。
三人之中,张飞这个外人眼中的莽汉子,其实更像一个读书人。
刘备叹了口气,也是想到自家那个三弟,“可惜翼德不在,不然今日又得一副好字画。”
“大哥倒也不必伤感。”关羽抖了抖袖子上的雨水,“说不定咱们不在,他反倒是更快活。”
刘备摇头一笑,转头却发现关羽正在盯着雨水编织而成的雨幕发呆,口中喃喃自语。
“天威如此,若是有法可驾驭,必无人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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