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回到龙宫之时,竟见龙宫上下,人人悲声饮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李药师不知出了何事,赶紧一跃下马,快步来见太夫人。
只见中厅之内,太夫人斜倚榻上,双目微闭,神色甚是委顿。
厅中人众原本围绕在太夫人四周殷懃服侍,一见李药师进来,人人立时回转身来,朝他怒目而视。
李药师如堕五里雾中,全然不明所以,却也只得上前,躬身叫道:“太夫人!”
太夫人缓缓微开双目,望向李药师,说道:“公子回来了”。
语音极是晦涩。
李药师不明所以,不敢多说,只应了一声“是”。
太夫人轻叹一声:“老身原与公子相约,每当龙马躩地嘶鸣,便降天水一滴。公子……公子为何顾念那山村农家的私恩小惠,竟然径自连下二十滴?”
她再叹一声,摇头说道:“公子啊,要知龙宫这一滴天水,乃是地上的一尺霖雨。
那山村夜半,暴雨突袭,平地水涨二十尺,岂能还有人畜存活?”
李药师听说“岂能还有人畜存活”,大惊大骇之下,怔怔不知如何应对。
太夫人又叹一声:“老身为此,已受天廷杖责。”
她示意身边人等揭开身上的薄被,只见青裙素袄之上,尽是血污。
李药师大惊大骇之心,一时又增大愧大悔之情,呐呐说道:“晚辈……晚辈……”
太夫人将他止住:“公子乃是尘世间人,原不知风雷云雨之变,老身诚不敢有所怨怼。只是公子误杀生灵,不免前功尽弃。”
太夫人摇头长叹:“是老身误了公子。”
李药师不知太夫人意何所指,不敢作声。
太夫人说道:“公子因老身所请,义助行雨,却因此而失却百世功德,老身委实无可补偿。山居无物,惟有两名健仆尚差得人意,老身意欲遣之以侍奉公子,尚望公子不弃。公子或是二者并纳,或是择取其一,悉凭尊意。”
太夫人言罢,即命两名健仆出来见客。
但见一名健仆自东厢行来,容色恺悌和悦,怡然而立;又见一名健仆从西厢走出,神情桀骜不驯,勃然兀立。
李药师在大惊大骇、大愧大悔之余,本不堪接受赠礼;然而此情此景之下,他对太夫人的赏赐,却又不便峻拒。
他心下暗自斟酌:“我若选那怡然和悦之人,此间人众或许以为我竟生了惧意,更要将我看轻。我既一向以立功立事为职志,想那和颜悦色之辈,或许胆识不足,难以有助于我。”
于是躬身对太夫人说道:“晚辈愆过,累及龙宫,太夫人宽不见责,已令晚辈汗颜无地,实不敢复叨隆惠。然而太夫人既有所命,晚辈却之不恭,但愿择取西廊那勃然傲立之人。”
太夫人微微一笑,说道:“公子所欲,如此而已?”
即命那西廊健仆以主仆之礼拜见李药师。
太夫人又道:“儿辈不时即将返家,老身只怕龙师莽撞,届时或许竟会迁怒于公子,让老身为难。依老身之意,公子还是尽速离去为上。”
李药师应诺,当下行礼道别。
那西廊健仆牵过赤骅,服侍李药师上马,边牵着赤骅行出龙宫,边笑道:“主公,太夫人既有所赐,主公何妨两仆并纳?”
李药师在马上摇头说道:“我有负太夫人所托,以至累及龙宫,方自愧悔万分,本不敢领太夫人赏赐。只是长者有命,我依礼须当遵行,所以从命而已。择取其一已有愧于心,岂可两者并纳?”
那健仆道:“主公博古通今,文武兼备,小人早有所闻。那东廊之仆原属东方太乙木星座下,主公若得他辅佐,日后即可以文章政绩泽惠生民,流芳百世。至于小人,原属西方太白金星座下,如今为主公弼佑,日后仅能以兵权武功戡定天下,名留青史。”
李药师自从知道自己铸下大错,心情十分悒郁。
此时听那健仆之言,一时豪兴大发,将祸福祲祥全数抛诸脑后,昂扬而道:“果能泽惠生民,何必流芳百世?若得戡定天下,岂须名留青史?”
日后李靖果然以兵权武功戡定天下,名留青史。
然而他实乃文武兼备之才,也曾以文章政绩泽惠生民。
史书虽有所载,只是他的武功太过辉煌,盖过他的文治,以致后世少有人知。
那西廊健仆为李药师先马,牵着赤骅离开龙宫巨宅。
须臾之间,四下云雾弥漫,李药师幡然回顾,只见那龙宫巨宅,瞬时已如海市蜃楼般幻灭于无形,他心下不禁怅然。
此时东方天际已微现光亮,然而大雨仍是洸然不止。
那健仆说道:“主公,看此雨势,只怕临汾附近要起山洪。若不容小人送主公一程,只怕不及与主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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