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钰盘坐在门边的石狮子上,看着人来人往,半是好笑半是抱怨。
说着,拨通宁安视频,看着少年那懵比的样子,直按太阳穴。
“十三!出来!”
小十三风风火火飞奔过来,看着道士,“怎么啦?”
“去接这位小少爷过来,他能救你老大。”
“好!好!小少爷等着,我马上到!”
视频挂断,宁安收起手表,有些挠头。
阴云积压,不见旭日,往来行人如织,一百个人口中又有一百个东南西北,兴许是即将到来的寒潮影响了磁场,地摊上买来的指南针转得比他都晕。
如今有了人来接应,也不必没头没脑四处乱找了,干脆又回到地铁站,通过身份手表知会一声,寻思流转各个摊位前,挑些用得上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安全区外难道能无法无天吗?光天化日,当街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你们警察不管管吗?”
“我的三叔,死得好惨啊,吃了一辈子苦啊,到头来死得不明不白,呜呜呜……”
地铁站隔音做得还是好,里外简直两个世界。
宁安还以为来错了地方。
地铁站不是做生意的地方吗,怎么还办起了哭悼大会?
宁安正要凑上前,一股血腥味儿便钻进鼻子。
得,多半摆了尸体。
还不止一具。
按说本来如此晦气的事儿,人们向来是绕着走的,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今儿却反常得很,倒将那数具残破死尸围了个水泄不通,堵着三五巡逻警察,嚷嚷着讨要说法。
“为什么杀人犯能走平民通道?为什么你们不管!”
“我亲眼看见你们不仅不处罚他们,还好酒好肉好生招待,我草你亲娘祖奶奶!”
“你们和丧尸有什么区别!”
他们愈发愤懑,步步紧逼,甚至有几个不理智的试着去夺手枪。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起哄,不远就聚着三五看客,瞧地上的瓜子皮,显然看了有一会儿了。
宁安好奇心重,凑上去塞了颗傀晶。
那人心领神会,忙将傀晶揣进兜里,见四周看戏看得兴起,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悄然松口气。
“他们啊,咳咳,说来话长,但看在小哥出手大方,我就长话短说给你,保准你花着不亏,不过先说好,这话儿落地上就像棋子儿摔棋盘上,就好比做完的买卖,付了钱向来没要回去的道理……”
宁安作势去拿回傀晶,他这才闭了嘴,慌忙退后数步。
“瞧我这嘴,我马上说,马上说。”
“那些哭丧的都是探索者,什么是探索者呢?就是去安全区外……你瞧我这脑子,小哥你出手这么阔绰,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探索者,便不在这儿废话。”
“闹的原因也很简单,死了同伴呗,不过嘛,现在什么世道,妖魔鬼怪那是应有尽有,死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是,什么当街杀人,什么匹夫一怒,别说在安全区外,就算在安全区里边,在那警察局门口都很正常。”
“主要还是警察的不作为嘛,不对不对,不作为说轻啦,警察甚至主动招待那些凶手,至于为什么,坊间都是些风言风语,信三分就好。”
“不过我倒是有个小道消息,一般人我可不说,说了是不占你便宜。”
他神秘兮兮,示意宁安低些身子。
“那些人都是世外高手,据说有大神通哩!”
说完,他给宁安抓了把瓜子,挥挥手,不再言语。
宁安恍然,又从那家伙袋子里抓两把瓜子,折身出了地铁站,等着人来接应。
他坐在台阶上,时而抬头望着远方,时而低头看着恢复如初的右手,可他的心思却完全在那人所说的“世外高手”上。
竹林里那位救他一命的姑娘,来历是不是和那些人相同呢?挥挥手就制伏二阶火煞,完全当得起“世外高人”一称。
还有偷袭小乞儿的男人,听说小乞儿和蓝小桉合力都不能抗衡,更是有“寒毒”这等阴险手段,显然不是灾变初期该有的力量。
莫非他们也是拨动古月,或者使用其他穿梭时空的未来之人?
不对,不对。
宁安蹙起眉头,否定了这个可能。
灾变还不到一周,就算那些人服用傀晶,强化成一阶进化者,力量也不能如此之高,不说随意处置二阶火煞的陌生姑娘,就连小乞儿,战力也绝不逊色普通一阶进化者,怎么会随随便便败阵。同样是穿越过来,凭什么还能留有如此强横的能力?
忽然。
“小少爷,小少爷!”
小十三一眼就认出宁安,焦急跑过来,“我们快走吧!”
宁安一愣,知道来者正是接应自己的人,转而笑道,“小少爷听着别扭,叫我宁安就好。”
“哦哦,好。我叫十三,因为在院里排十三,所以叫十三。”
小十三摸着下巴,沉默良久。
“陆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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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
床头床尾蹲满了小孩子,陆非平躺在床,脸色比凌晨更加惨白,即使开了空调,仍是冷得打颤。
“来啦来啦,宁安来啦!”
景钰率先进门,拍拍手,小十三立马跳进来,做了个‘有请’的动作。
宁安翻着白眼,快步来到床头,“谁打的?”
陆非有些吃力的睁开眼,摇了摇头。
宁安按住想要起身的陆非,招呼了景钰,道士点点头,去取熬煮的药材。
白皙的手指摇曳火苗,宁安凝眉,轻轻按在陆非手腕脉搏之上。
寒毒,火毒,虽以毒冠名,实则并非传统毒药那般诡秘难解,在后世比较常见。寒毒其实是寒气入体,导致体内阴盛阳虚,轻则风寒,重则昏厥,只要好生调养,也无性命之忧。
只是寒灾将至,最缺的便是时间。
宁安自然知道如何拔除寒气。
火光贴入陆非手腕,潜入皮下化为丝丝红线,绕经脉游走,时续时断。
只见红线掠过处,皮肤由苍白转为红润,等火苗一齐涌入丹田时,陆非早有准备,探过头,朝盆里吐出几口黑血。
黑血落在盆里,不一会儿就结成了冰,寒气袭人。
陆非长舒一口气,病态如潮水退去,逐渐恢复几分意气。
“这是……什么火?”
“天火。”
宁安笑了笑,心湖中古朴羊皮书熠熠生辉,首页已经不是空白,而是烙上了几行文字和一幅残缺图画。
画中,一颗眼球作怒目状,遥望天际,画笔精妙,甚至能窥得其中一丝情绪,可惜只有眼球,其他五官乃至身体轮廓俱是虚无。
文字描述很是简短。
“紫薇天火。
神火之一,星辰本源。”
“道法?佛法?天赋?不对,效果竟然这么好……”
陆非喃喃几声,坐起身来,拍拍宁安的后背。
“我跟你讲,和我打架那小子长得丑不说,招式也丑!仗着有个隐身的法术,打一下就跑打一下就跑,摸都摸不到他,下次别让我碰到,老子用拳头给他整整容!”
“那还真能遂你的意。”
宁安笑了笑,指了指门外。
“现在恐怕真有不少能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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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市政大楼内。
会客大厅摆上两排酒席,脆瓜红果,美酒肥肉,歌声袅袅于室内徘徊,又凭着精致装修,觥筹交错声、莺歌燕舞声、狼吞虎咽声泄不出半点。
没人看见,也就没人眼红。
高层们把酒言欢,金口一吐,阿谀奉承的话便如美珠滑出来,和着几分醉意,直夸到人心尖儿上。
主是人民的主,此时卑躬屈膝,脸笑得真诚,肚里装的全是酒肉。
客是天外的客,普遍是世家宗族的边缘人物,此番借着历练,只是稍稍透露点消息,以往的小透明顿时成为座上宾,对比窗外即将饿死的贱民,可谓极尽奢华。
酒到酣处,正在兴头,首长却醉的不成样子,左扭右扭,净说胡话。
这不?
魁梧的首长一个没站稳,顿时摔在桌上,油脂撒了满地,他顺着桌布滚到桌下,被肥肉美酒淋了一身。
惹来阵阵大笑,场面顿时更火热了。
“笑,嗝……笑什么笑?”
胡乱吃了口嘴边的肉,喝了桌布沟壑里的酒,首长这才晃晃悠悠起身,半是生气半是调侃,“李老头,你凭什么笑我?你老婆要是知道你在这儿鬼混,你怕不是又要跪搓衣板喽!”
“胡说!胡说!老金,你醉了!”
“哈哈哈!堂堂张元帅,竟然怕老婆!”
“哈哈哈哈!”
高官们笑,宾客跟着笑。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将军元帅,不知道什么叫跪搓衣板,却知道什么叫怕老婆。
叫混首长这么一激,各种张家长李家短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小老头子们顿时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几个撸袖子要当场比划比划。
混乱中,又是那位看起来有些不清醒的首长开口了。
“大人,大人,听说,嗝……”
他趴在一位年轻宾客的肩上,酒气迎面而来。
“这几天,有什么灾难哇?”
喧嚣顿时停滞。
只见年轻宾客慢条斯理放下酒杯,施施然,“灾难啊……”
“是有。”
又挥挥手,拍拍肩膀,那位首长避之不及,被扇了两个耳光,摔倒在地,明显喝醉过去了。
“哈哈,老金醉啦!我就说嘛,还造谣我怕老婆,胡话,胡话!”
李元帅摇头晃脑,费劲的架起失去意识的首长,给宾客赔了不是,推门出去醒酒了。
年轻宾客震震衣袖,瞥到肩上酒渍,啧了一声。
在场的谁不是人精?只是拍拍手,便有美女入门,为他宽了衣,换上新衣服。
他这才满意。
“看各位诚意还凑合,不妨给你们透个信儿,七个日升月落后,便会出现‘灾’,分别是寒灾,炎灾,风灾。”
“倒是有些困了。”
他清咳一声,场中年轻人心领神会,昂着头陆续出去了。
房门砰然紧闭,带走屋内最后一次光明。
老家伙们仿佛被抽了魂,个个瘫坐在地上。
啪嗒。
啪嗒。
啪!
屋内顿时明亮。
老家伙们连忙遮住脸,胡乱擦拭泪水。
原来是去而复返的金首长和李元帅。
“哭哭哭,哭他妈什么哭?”
“卑躬屈膝?趋炎附势?你们知不知道,就刚才他说的一句话,能救多少人性命?老子都没哭,老子觉得值,别说是两巴掌,就是让老子去吃屎老子都不带犹豫的。”
“你们的面子能值他吗几个钱?”
金首长气势汹汹骂完街,见没说动丝毫,又随手拉起一个。
“你说说,你的脸值几个钱?”
“半截身子入了黄土,还有什么面子。”
只见白发老人挣脱开身,继续收罗着满地熟肉,泪水糊住了脸。
“只是可惜了这些吃的,竟全喂了狗呦!”
话毕,金首长再也忍不住,瞬间红了眼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管初心如何,这一幕倒如此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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