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天渊中时空乱流纷杂,不比幽冥或凡界,于是就连时琉需饮混沌之血的月圆之夜的时间,也变得难以界定。
时琉是在睁开眼,望见行船的天字号房里雕花木榻的榻顶花纹后,才想清楚这件事的。
此刻,她尚能感觉到唇齿间残留的酆业的血的味道。
和传闻里血液应有的铁锈腥气不同,第一次尝过,时琉就记得酆业的血的味道十分特殊:不像血液,更似一道醴酿。
清正如山涧甘泉,又透着一股子沁凉,像秋雨化开晨时第一抹白霜。
因此时琉能确定,她是又喝了酆业的血才醒还的--在刚与那人持个分崩离析之势,还狠狠咬了他手一口之后。
好像不管怎么想,都当得起“忘恩负义”“厚颜无耻”了。
尤其是在此刻,时琉又隐约想明白了酆业为什么要坚持和她同个房间,这种负疚感就更翻倍涨潮似的涌上来。
床榻锦衾下,少女转过还微微发白的脸。
但时琉没来由便觉着,他是在这个房内的。
榻上尚虚弱的少女有些艰难地撑起身,难抵的晕眩感叫她不敢贸然下床,只好先靠在床头上。
她低低地垂阖着睫毛,脸颊透着气血涌动后的病态的嫣粉,唇色却如点朱。
那两点被病色衬掩得愈发娇艳的朱色,迟涩地微微开阖。
“我从没有要规劝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背负了许多事情,心里会很累,说出来会好些。”
“在幽冥时,狡彘与我说过,你以前的从属无数,追随你的人能把渡天渊都填平可你总还是一个人。你让自己站得太高、太远了,他们都怕你,不敢靠近。”
“白天我说,我不想活那么多年,你很生气。后来我站在一层拥挤的人群里想,你是独自一人太久、太久了。我大约知道那种感觉,很孤独,很难过,世上那么多人,却又好像只有自己一个......所以我想听你说说。
酆业紧握良久,终究松开了掌中的笛子,它微微一颤,便慢慢消匿在空气中。
榻上的时琉低着头。她没有全说。
站在一层热闹的人群里,人们欢声,大笑,交谈,击掌相庆,她却只觉着身周孤寂。
她想起了不曾遇见他以前的自己,想像他背负着那些大约刻骨的仇恨,游走在这个陌生的时隔了万年的人世上,该是如何格格不入,像一只早被遗忘了万年的孤魂野鬼,人世间的所有热闹纷繁与他无关。
不,这人世越热闹,他越孤寂。
可她还是僭越了。
纵使魔真是那孤寂的孤魂野鬼,就像他说的,她于他也只是纷繁人世里的一只再普通不过的蝼蚁。
能走进魔如清月高悬的心底的,不会是她。
他也不许。
时琉安静想通着这些的时候,听见房外,掩在纱幔后的窗旁,响起个清冷淡漠的声音--
“我不需人来听。”
魔从帘后踏出,侧颜也疏离清越,不可攀近,“有些事于我是逆鳞。不可言说,不可提及,不可抚慰,也不可忘记。”
时琉怔回眸:“那要如何?”
“只能藏着,藏在世人看不见的深黑混沌的渊底。酆业停下,冷漠回身,对着榻上面色苍白的少女。
她有些失神:“任它破疮化脓,越烂越深么。”
“是。”
“为什么?”时琉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
薄衾被她攥得起皱,苍龙纹绣狰狞。
魔眼底漆着怒意也寂然地狰狞。
“因为伤未愈合,剑未拔出,逝者未安,孽者未死!”满了房间,满了船楼,满了渡天渊一一
无处可见又无处不在的笛声清唳长鸣。
“因为善恶应有报、天理当昭昭!”
渡天渊内,云雾终究被撕得粉碎,雷声轰鸣,满船都是惊慌的客人们跑叫、祈祷、哀求、怒骂、哭喊的声音。
唯独时琉安静。
她安静又难过地望着他,像看清月沉入渊海,如水的月华被侵蚀,被染黑,被吞没。
时琉轻声:“若天无报,若理不昭呢。”
渡天渊里风雷大作,天光凄凄,黯淡得投不进一线光亮。
魔在昏暗里垂着长发,也垂着眸漠然冷厉地笑。
“理若不昭,我昭。天若不报,我报。”
尸山血海,白骨金雨,自魔被火舌灼得墨黑的眼底绵延万里,时琉嗅见了三界萦萦难消的血腥气。
来日是劫。
天机阁说魔头出世,三界将覆,原来当真是没说错的。
“.....好。”
雷声大作、风雨飘摇里,独坐船楼木榻上的少女低着头,很轻地出口。
她的声音几乎被埋没进滔滔风雨声里。
但魔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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