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的风依然比岸上大,但比起来昨日显然好了很多。她原来觉得那桥很长,可这次却在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头。进了门,他领着她往一间茶室走去。刘妈妈却被跟着他的小厮拦在了门口。
小厮笑着道:
“妈妈留步。大将军不喜人多,咱们在外面候着是一样的。”
刘妈妈犹豫了一下,按说她不该让舒窈一个女孩子和年轻男子独自相处,可这年轻男子换成了位高权重又积威日久的大将军就不一样了。他是高官,又是长辈,看脸也是绝对的正人君子。刘妈妈权衡了一下,放弃了跟着进去,笑着对小厮道:
“那就客随主便吧。”
小厮笑着将她领进旁边的一间房内,殷勤地端上点心,又倒了茶,才出去站到了门边。
茶室的门大开着,门口挡着一架山水屏风,半透明的丝绢上有着杳杳的山,云雾之间几处房舍隐约可见,水是静的,茫茫的。
绕过屏风,里面放着几把六方椅,沈君琢坐在中间的那把上,他指着旁边的椅子朝舒窈说:
“坐。”
舒窈规规矩矩地坐上去,转着头四处打量。
沈君琢取出棋罐,他和她中间就是棋盘。他递给她黑色的棋子,舒窈接过来一看,想着自己的棋艺并不怎么样,也就安然接受了。
这棋子是玉质的,捏在手里微微有些凉,每一颗都经过细细的打磨,触手圆润,手感很好。
沈君琢朝舒窈比了个请的手势,舒窈捏着棋子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落子。
沈君琢落子倒很快,似乎没有经过什么思索,就放下一颗白子。
他没有看棋盘,比起棋盘来他更想看看那只拿着棋子的手。
她的手并不像她整个人一样看起来很瘦,而是略有些婴儿肥在上面,每个白嫩的指根处都有一个小小的酒窝,指尖细细的,指甲白中带着些粉,泛着健康的光泽。
他有些走神,又忽然想起沈瑜送她的那个簪子。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越想越觉得有些事必须要提醒一下她。他跟随着舒窈又落下一枚棋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
“三十的时候,沈瑜送了东西给你?”
舒窈没想到他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和沈瑜之间什么都没有,但是在他面前,她就是想要急于撇清什么,忙答道:
“他给大家都送了,是一支狼毫。他说女孩子家腕力不好,适合用这种硬笔。但当天晚上我就给弄丢了,实在愧对他的很。”
原来她以为的是一支笔,而不是男女之间定情用的发簪,难道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气呼呼的吗?沈君琢觉得胸口堵得更加厉害,熏炉的香气也让他烦躁,是时候让她晓得一些利害了。他指了指棋盘,示意该她落子了,心里再气闷,面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
“沈瑜是蒋夫人唯一的儿子,他自己的事他做不了主,一切都得听蒋夫人的。蒋夫人可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她知道什么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未来世子夫人的家世必定得有助益于沈瑜,像你这样从五品官员的女儿,她是绝对看不上的。或者你可以退一步,去给沈瑜做小?”
舒窈刚刚放下一枚棋子,听他这么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说男女婚嫁的事,更没想到他会直接误会她对沈瑜有意,脸上瞬间就烧了起来,急急地辩白道:
“谁要给他做小!我对他根本没有任何意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我绝不给任何人做小!”
得了她这一句,沈君琢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起来,觉得气也顺了,香也好闻了,就连外面阴沉的天气也变得有韵味了,他闲闲地落下一枚棋子,嘴角挂上微微的笑,道:
“急什么,坐下,下棋。”
舒窈觉得心头突突地跳,为什么他能这样云淡风轻?是因为不在意吗?对女孩子来说的终身大事,在他眼里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她看着他白皙的脸,那张脸上的皮肤比起好多女孩儿还要好上许多,脸上的每一处都无可挑剔的完美,上扬的眉梢透着他的高傲与气度,相比她的气急气躁,他显得气定神闲许多。她忽然就泄了气,气息恹恹地挪到椅子前,轻轻坐了上去。
捻起一枚棋子,随意找了个地方落了下去,才放下去,就发现纵横的棋盘上白棋已经将黑棋重重围堵了起来,她如同困在笼中的金丝雀,东奔西突也无法突破他的重围。
她叹了口气,伸手将刚刚落下去的棋子又捡了起来,道:
“我输了,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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