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值胥吏见了锦衣卫,不敢怠慢,领了林鳞游进了后堂廨舍,奉上茶水,讨好般笑笑:“钦差大人您稍坐片刻,我去请府台大人。”
其实早已有人报给了知府,如今的苏州知府姓金,单名一个綗字。
金綗正负着手在园亭观鱼赏梅,听说来了个锦衣卫,不由皱了皱眉头,向鱼池拍净手上鱼食,整整身上云雁常服,正准备去官廨取乌纱帽,却发现皂隶口中的锦衣卫已经来到了园亭。
“这梅花开得好。”林鳞游看看梅花,又看看池中鲤鱼,“这鱼也养得肥。”
金知府大步趋进前来……本来林鳞游一个七品小武官,见了知府这个四品大员该行拜礼,但他这个七品小武官却又属于亲军近侍,不必拘品级行跪拜礼。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属于内廷,未受上意,本不可以与外官交接相见的,这已经是犯了私相授受之罪了。
想必金知府也是惯于与锦衣卫迎来送往的了,当下两人很默契地以常礼相见毕,各报了家门。
金綗对林鳞游这个名字不熟,也没多大兴趣了解,往常那些来帮纪纲办事的锦衣卫到这儿来,无非是要个几两银子就打发了,眼前这个锦衣卫虽然看起来一脸正派,但想来也并无甚两样。
林鳞游却在史书中见过一眼金綗这个名字,这是个为民请命的好官啊!正是因为为民请命,为百姓奏请减免浮粮重役,结果反倒被赐死了,个中缘由,史笔含糊,林鳞游也没有过多追寻,当时读到,也是一眼带过。
想不到能见到这个在史书中惊鸿一瞥的人物,内心也很是触动。
两人客套地闲扯了一番,林鳞游便自顾自看起池中的花鱼金鱼和趴在假山石上慵懒晒着太阳的王八。
金綗先不耐烦了,朝一旁候着的书办使个眼色,书办会意,从身上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只锦袋,媚笑着上前,轻轻唤了一声:“大人。”
“嗯。”林鳞游抬起头来,看书办双手捧着一只锦袋,知道里面装的是银子,遂笑一笑,对金綗说:“老先生,这是何意?”
金綗正值中年,林鳞游以老先生相称,是京城官场中最为尊贵的称谓,算是表达了对他的由衷敬意。
想不到,他也来这一套。
看来如今之官场……不同流合污,是举步维艰的。
金綗说:“将军莫非嫌少?”
“当然不是。”林鳞游笑笑,如实作答道,“换作别人,我就收了,但是老先生刚正廉洁,孜孜爱民,在下也是有所耳闻,甚为敬佩,这钱,自然是万万不能要。”
“惭愧。”金綗淡淡说一声,轻轻挥了挥手,书办便将银子收起。
如此一来,金綗倒摸不透林鳞游的来意了,也只得老实相问:“却不知将军此来敝衙门,不知有何贵干?”
“正好路过,进来看看。”林鳞游说。
“看到了什么?”金綗见他说得敷衍,便也问得敷衍。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林鳞游说。
这是衙门甬道戒石上的铭刻,乃是太祖皇帝亲自颁行,在别处衙门倒也有见到过。
金綗自然明白他这么说别有用意,看来眼前这锦衣卫还真是体察民情来了,不由刮目相看起来。
“本官失职。”金綗叹了口气,“苏州本是鱼米之乡,如今却田地荒芜,鲜有民种,将军可知个中缘由?”
“正要请教老先生。”
金綗将林鳞游请进了客堂内,重新奉上茶,两人坐在“处官事当如家事,得民心斯合天意”的对联下,一番促膝长谈。
林鳞游也因此弥补了自己历史知识的缺漏。
原来这苏州当初是张士诚的都城,苏州百姓对张士诚还很拥戴,这让太祖皇帝有些不高兴。
老朱皇帝一不高兴,就把苏州赋税定为全天下最高,要出一口恶气。
明代有官田和民田之分,官田就是由官府或王室所有的土地,这些土地由各地方政府租给农民耕种,每年夏秋两季向租种者征收赋税。
朱元璋攻下苏州城后,把张士诚集团拥有的土地全部划为官田,每亩征粮四五斗七八斗乃至一石以上,而民田仅以五升起科,两者多的竟相差十四倍之余。
苏州多是官田,民田仅占十五分之一。
官粮苛重,苛政猛于虎,老百姓难堪重负,只好背井离乡,留下了大量的土地无人耕种……
末了,金綗叹了口气:“若能将官田一律按民田起科……可惜……”
可惜如此一来,必将触犯官田拥有者的利益。
而如今的朱棣大帝忙着征鞑靼,迁京都,无暇关注这些“小事”。
苏州府的繁华,一半靠官府王室撑着,一半靠沈文度这样的商人粉饰。作为纪纲私人金库盐仓的苏州,上呈的任何不利奏章,注定是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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