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后勤处司机班
靠墙一圈分开摆了十来张办公桌,
墙上挂着红旗和伟人像,还有一行标语:多、快、好、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中间挨着炉子边,水泥地面上用油漆画着棋盘,两人搬了小板凳对坐,激战正酣。
其他四五个男人嘴里都叼着烟卷,蹲着围了一圈。
靠窗的地方有张办公桌,一名年近六十的干瘦老头正戴着花镜,喝茶看报纸。
老者对面是位三十来岁,风韵犹存的女工,手里飞针走线正在织毛衣。
李少阳有点震惊,自己这是进了啥单位了,
早上十点多上班时间,这么多人公开摸鱼,
还有这么多人,在办公室里抽烟,
抽得房内活像是香火旺盛的寺庙大殿,空气都是蓝瓦瓦的。
领路的大姐却像见怪不怪,一边徒劳地用手扇着眼前的烟雾,一边嘴里嚷嚷着:
“哎哎哎,我说你们这群混小子,抽抽抽,早晚有一天要呛死在这屋里,咳咳咳。”
坐在办公桌前的老者,用手压低老花镜,目光从镜片上方扫过来,看清了来人,起身打招呼:
“哟,王大姐,您怎么有空上我们这啊?”
王大姐指了指身后的李少阳,大声宣布道:
“韩班长,这是李少阳,他妈是原来卫生所的王大夫。顶岗进厂,分到你们这了。”
“剩下的你们自己聊吧,我眼睛熏得睁不开了,咳...”
说完扭身逃似地走了。
老头走过去不客气地用脚一踢,搅合了棋局。
拉着李少阳介绍了一圈,
老头是司机班班长,名叫韩有禄,是一级货车驾驶员,已经快六十了,再有一年就退休了。
驾驶员的工级和食堂炊事员一样,数字越小级别越高,转正后从五级开始,一级就是最高。
算上韩班长,一共4名正式司机,其余都是实习司机或是司机助手。
司机助手也是后世没有的岗位,拉货跑长途的时候,一个人长时间开车不稳妥,要派个司机助手,跟着车押车。
织毛衣的少妇叫姚玲枝,她也是正式司机之一——三级的货车司机。
这年头妇女能顶半边天,真正的男女平等,同工同酬。
女工们除了每个月多半斤的红糖票之外,工资待遇和劳动强度跟男工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女司机却是十分罕见,
姚玲枝看着年纪轻轻,能转正定到三级,着实让李少阳不敢相信。
要知道这会的大货车,方向盘都没有电动助力,沉得要死,能开货车肯定得有两膀子力气,
眼前这位姐姐,身材娇小,一双玲珑的小手,织起毛衣来灵活无比,
怎么看也不像是抡卡车方向盘的材料。
得知李少阳是卫生所王爱琴大夫的儿子后,新同事们很快变得友善,
王大夫为人和蔼又有耐心,医术人品在厂里有口皆碑,深得工友们的爱戴。
爱屋及乌之下,大家对李少阳也很热情。
这时候的工厂还沿袭着过去的师徒制,每个新进厂的工人都要拜一位师傅,
这种师徒制不是私下里开玩笑似的拜师,而是厂里承认的,要记录在案,正儿八经的授业恩师,
学徒工要是犯错误,师傅也得连带着受罚。
学徒工转正的时候就算是出师了,但是师徒之间关系却是一辈子的。
要是哪个混小子胆敢忤逆自己的师傅,那不但是要遭到全厂工友的唾弃,厂里也会作出正式的惩罚。
有点像老话说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可是李少阳这会却心里闹起了别扭,
司机班一共四位有资格当师傅的正式司机,班长韩有禄,副班长齐斌,老司机胡光明,再有就是姚玲枝。
韩班长年底就要退休了,已经不收徒弟了。
齐斌和胡光明都带了俩徒弟,只有姚玲枝还没有带过徒弟,
所以李少阳就被分到了她手底下。
可让李少阳别扭的是,姚玲枝身高只有一米五出头,跟自己妹妹李心柔一般高。
站起来脑袋刚好到李少阳胸口,俩人要是并排走在路上,活像爸爸领着女儿。
工厂里拜师按老礼,是有个仪式。
过去武馆拜师最后一项,是徒弟跪下敬茶,叫一声“师傅请用茶”,师傅坐着接过茶碗,抿一口就算礼成了。
轧钢厂里与时俱进,把下跪、磕头那些封建陋习都省了,改成了三鞠躬。
李少阳这会儿正端着茶杯,杵在姚玲枝椅子跟前,脸色微红。
他已经鞠过躬了,这一声师傅,却是很难叫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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