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乱往山下逃的人很多,和乐玖同关在柴房的姑娘全是没被糟蹋过的雏儿,最大的不过十八,最小的将满十三。
杨念一箭射穿贼子的画面过于深入人心,姑娘们皆存了仰仗她的意,没敢乱跑,省得逃下山再遇见歹人。
明月高高照在闹哄哄的呀呀山,用心听,用鼻子闻,能听见风声送来的打杀嘶喊,能闻见淡淡的血气。
“你会、你会送我们回家罢?”
说话的是站在前方的圆脸姑娘,忐忑揪着衣角,眼睛直勾勾盯着杨念——她运道太差,猛地遭遇此事,也不知回去和情郎定下的婚事还算不算数。
她需要救命恩人来为她做个见证。
证明她清清白白,没被坏人欺负。
起先人们没反应过来,晚风吹过脸颊,凉凉的,脑子接二连三地醒了。
“是啊,你能送我们回家吗?”
有人起头,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央求起来,怎一个楚楚可怜?
乐玖没言语。
她低头觑着自个染了尘的靴尖,耳朵却支棱起,细细听那人说话——
“会的,我会将你们毫发无伤地送回。”
声音清润润的,坚定极了。
音色也好听。
她想再看她一眼。
鼓足勇气抬眉,两道视线在半空相遇,杨念不自在地别开脸,落到不知内情的乐玖眼里,便是这人讨厌她。
她好像真的讨厌她。
不看她。
不靠近。
与旁的姑娘聊得欢,独独忽略乐玖的存在。
心尖冒出的小花呲溜钻回心房,再也无力盛开。
之后她一直观察此人,小尾巴似地跟在这人身后。
月照山岗,打打杀杀的动静渐熄,杨念领着众女收拾残局。
所谓‘收拾’,说是补刀更合适。
丧尽天良的匪寇,没必要活着鱼肉乡里。
至后半夜,呀呀山再无一条漏网之鱼。
姑娘们累得走不动道儿,一个个如同战败的母鸡,蔫头耷脑的。
她们蔫头耷脑提不起精神,乐玖忽然就有干劲了,有心向恩人道谢,嘴唇微张,声音没发出来,走在前头的人冷不防回眸,瞧见她,猝然一惊,好似那老鼠见了猫,怪有趣,又好气人。
她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说都该是她胆子更小罢!
一个刚刚补刀端了贼窝的强人,竟然怕她?
是怕,还是嫌弃?
何必对她避之如虎?
心窝鼓满的胆气一下子散得干干净净。
她抿着唇,兀自发呆。
“先休息,两个时辰后再赶路。”杨念故作冷静地发号施令,全然不晓得伤了小娘子的心。
东方既白,一行人启程离开呀呀山,遭掳掠来的多住在呀呀山附近,最近的在山脚下,最远的要数三十里外的长乐村。
十几号人,用从山上找来的驴车轮流载着,天蒙蒙亮出发,赶一天的路,送回多一半。
到第二日夕阳西下,只剩一个乐玖。
两天了。
乐玖想不通哪里招了她的厌。
篝火燃起,烤鱼的香味香飘四溢,她接过少年递来的鱼,柔声道谢。
杨平心思澄净,得小娘子一声谢,喜滋滋地捧着鱼肉到一旁吃,他蹲在杨念身边,压着喉咙好奇道:“杨姐姐,你不吃吗?”
“吃。”
杨念若有心事地张开嘴。
烫得嘶了一口凉气。
“……”
乐玖不错眼瞅着,心道:她怎么比我还呆。
这要放在村里教那些嘴碎子瞧见,保准要得一个“呆瓜、笨瓜”的名声。
这般想着,苦闷的心情得到缓解,唇角扬起不明显的弧度。
杨念下意识往她看去,只看到小娘子乖巧进食的侧颜。
杨平一边吃一边道:“杨姐姐,你好厉害,一个人铲除一山的匪寇,牛!”
他竖起大拇指。
“不是我一人做的,是刚巧赶上双方撕破脸,捡了现成的便宜。”
“那也很厉害了,说明老天也向着你。本来决定夜深再偷袭,谁成想,天一黑你就迫不及待去了。摧枯拉朽,不费吹灰之力!”
是啊。
她庆幸自己早去了。
晚一步,恐怕……
她用余光偷瞟吃鱼的小娘子。
杨平暗搓搓凑过来:“杨姐姐,你不对劲。你是不是讨厌她呀?”
“我讨厌谁?”
秋风一荡,耳尖的乐玖一心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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