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连串如琉璃破碎的细密声响,封印着黑玉匣的六字大明咒似烟尘飘散,精纯凝炼的佛门咒力在猛烈炽热的光芒中化彻底瓦解。
安屈提一顿铜杖,整座镜殿微微颤动,在百十镜面中交错映射的光柱瞬间消散,位于山腹之中的殿室霎时黯淡下来。
不等余温散尽,安屈提有些迫不及待地拿起黑玉匣。仔细端详,此物不复先前光滑油润的色泽,宛如墨块一般漆黑粗糙。轻轻一捏,整个黑玉匣好似脆弱土块,直接碎裂。
吹散灰渣碎屑,露出一枚指头大小的金色圆珠,内里通透好比琥珀,细心观察,能够发现里面有数不尽的星辰光毫,正在以玄妙方式旋绕游移,在指端方寸之间构成一幅星河图景,弘大又精微,仿佛极大与极小在此刻变得难以区分。
即便是阅历丰富如安屈提,当他亲自将一枚星髓握在手中,照样是心潮澎湃、难以自抑。眼看多年谋划布局即将成功,永恒的生命正在朝自己招手,灵魂仿佛要先一步升华。
深呼吸一阵,按捺激荡心绪,星髓似乎也与安屈提发生细微共鸣,点点光毫在镜殿中若隐若现,交织成各种法术。
安屈提见状赶紧专注心神,小心操控着向外散逸的法力,令其复归平静,心中暗道:“真不愧是星髓,对法术的增强达到超乎常理的程度,几乎可以说是敏感了。”
安屈提可不是那种初逢奇遇便要欣喜若狂、忘乎所以的后生晚辈,星髓这种东西运用得当,固然是能让自己迈向不朽。可要是操作起来不甚严谨,同样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小心收好星髓,安屈提来到神宫之外,站在水波潺潺的天池岸边,仰头观察天上太阳方位,心中默算着时辰。
“何事?”察觉到郭利贞前来,安屈提头也不回地问道。
“禀告教主,金雕部的大巫发现都护府最近几日大举调动兵马,其中以齐景阳为首的三千多人正在往庭州赶来。”郭利贞言道。
安屈提眉头微皱,他一挥鹰翅铜杖,脚边湖水平静如镜,同时抬手结印,遥指水面,秘咒之声宛如耳边絮语环绕四周。郭利贞站在附近,只觉得一阵不适,仿佛有人把手伸进脑中轻轻抓挠,他赶紧退开数十步,这才稍微缓和。
片刻之后,水面涟漪荡漾,光影明灭,浮现出骑在马背上的齐大都护,众多兵士沿着官道行进,时不时有轻骑赶来汇报军情。
安屈提催动法力,缓缓突破一层无形障碍,水面景象变得越发清晰,同时也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
“……让萧都护带一千步卒和两百骑到伦台县汇合,本府自有安排……”
一听到伦台县,安屈提脸色不由得一变,他还想继续探查,却见齐大都护毫无征兆地抬头,隔着法术窥探与自己四目相对,惊得他赶紧撤去法术,湖面复归波澜。
“教主,发生何事了?”郭利贞上前问道。
安屈提心潮涌动,方才与齐大都护隔空对视,即便是依靠法术,但他还是能够感受到武学高手的澎湃杀意。
那种杀意不是光靠磨练武艺就能拥有的,必须经历过战场上尸山血海的杀伐才能养就。凡夫俗子或许无法体会,可安屈提这种精通法术、久研心神之人,反而会有更强烈的感受。
“齐景阳是冲着圣祭湖来的,断然不会有错。”安屈提立刻就做出判断。
“莫非此地暴露了?”郭利贞不解:“可是除了教中长老,其余教众并不清楚我们在这里秘密议事。”
“或许有人口风不严,无意中泄露出去。”安屈提转念又道:“但也可能是大都护府察觉到地上天国的破绽。”
郭利贞担忧道:“难道地上天国尚不完善么?”
听到这个质疑,安屈提立刻警觉,挺直身板,表情庄重地解释说:“你要明白,从来只有大光明尊才能开创至圣至善的天国,我们在凡间的一切努力与成就,都不过是对大光明尊的拙劣效仿。
“我在圣祭湖这里发动的天国祭礼,是希望能够接引迷途之人皈依光明,让他们明白大光明尊从来不曾抛弃他们。既然我们身在群魔横行的凡间,天国祭礼总归是不完善的,甚至可能要面对秽恶魔类的破坏。”
“原来如此。”郭利贞恍然大悟。
安屈提见对方信服,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相比起石陀揭、康福谛这些为了权力财富而效命之人,郭利贞的忠诚则是出于无比纯粹的“信仰”。
郭利贞再怎么说,也是受中原儒学熏陶出来的人才,尽管他迂腐耿直,可仅凭书上的圣训教谕,是断然不能说服他的。
幸好安屈提游历各方、见多识广,从各家各教的学说中拣选精华,硬是糅合出一堆不伦不类的教义,多少骗到了郭利贞。
至于那什么“地上天国祭礼”,更是全然胡扯。那是安屈提参考了佛门的曼荼罗坛城法、道门的设治立狱,还有自己从西方各处古代遗迹中考据复原的结界法术,最终才得以开创的成果,跟什么大光明尊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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