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怔,待嫁的姑娘家,不小心听到夫家的事都要脸红地避开去。哪有人上赶着打探,还要“细细告诉”的?
迎春也知道自己这话在这里多少有些伤风败俗,忙又道:“好兄弟,同你说实话。我总疑心我姨娘去了这么些年,突然回魂,又是那般阵仗,所为的绝非等闲之事。只怕那孙家果真是龙潭虎穴也未可知。”
“可如今我是不嫁也得嫁了,只想着好歹现在多知道些,别两眼一抹黑,嫁过去倒直教人生吞活剥了去。”
宝玉听了这话只觉心中酸涩难当,差点冲口而出叫迎春别嫁了。可他也知这是妄想,说出来只能徒教迎春伤怀罢了。
再说那孙绍祖,宝玉虽也见过几次,除了觉着他有些阿谀奉承太过外,倒没什么特别的印象。总归跟那些醉心仕途经济的禄蠢之辈是一样的,他一向懒得理那样的人的。
如今迎春问起,宝玉搜肠刮肚地想了一遭,方郝然道:“我只知那孙绍祖现任着指挥使,他祖上同咱们家有些渊源,旁的倒也没留心。”
因那宝玉此刻只想着多为迎春尽些力,遂又道:“若二姐姐想多知道些,我今后在外头多留意打探便是。”
迎春道:“劳你费心,只是万万要隐蔽些,莫教旁人知道了。”
“二姐姐只管放心。”
果然从此宝玉便常常进来同迎春说些孙绍祖的事,此是后话。
迎春自知婚期将近,留给她筹谋准备的时日不多,是以身上才好些便挣扎着起来学习管家之事。
如今李纨,探春并宝钗三人日日在大观园南边的小花厅上理事,贾府人多事杂,每日来往回事的管事媳妇络绎不绝。
迎春过来时也不出声打扰,只坐在一旁静听,每见一事便在心内默默推演:此事若叫我裁夺我当如何。
若探春等人的做法与她构想的不同,她一时又想不明白其间缘由时,便拿纸笔记下,等她三人空闲时再拿出来细细讨教。
这三人中,李纨是活菩萨,不大镇得住人,也没甚好教她的。探春和宝钗却都是自有见地又行事有度的女子,她二人也颇同情迎春遭遇,倒都用心教她。
迎春自己也明白,这管家之事千头万绪,万不能钻到细枝末节之中出不来。需弄清楚事情背后的道理缘由,将事务分门别类,再总结每类事务所对应的做法。以此打底,到了实际做事中再根据情况适时调整便是。
如此用心学了月余,迎春倒也摸着了些许管家的门道,探春宝钗拿些小事教她历练时,十件里她也能办妥五六件。
贾母对于迎春学管家这事自是乐见的,一日请安后,还特留下她,赞了几句:“二丫头,如今你也长进了,正是这样才好。你既跟着探丫头学管家,定也见了不少事了,倒拣几件说与我听听。”
迎春听这意思倒似要考校她,虽不解何意,却也不敢怠慢,忙说了几件近来手上处置过的,颇有些心得的事务。
贾母听她说话条理清明,不急不躁,对事情如何做,为何这么做都自有一番见地。虽难免还显稚嫩,但短时内能有如此进步已属惊人。
贾母欣慰道:“好!好!可见你是下了苦工了。既如此,有些东西倒也能放心交与你了。”说着便示意鸳鸯呈上一样东西来。
迎春看时只见是一本大红洒金折子搁在海棠式托盘内。
“瞧瞧罢。”贾母道。
迎春依言拿起那折子,翻开来细看。只见上头写着:“簪钗首饰铺子一间、南后街房舍两栋……紫檀、玻璃屏风各一架、翡翠冻蜡盆景若干件……”。
“老太太,这是?”迎春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那嫁妆我瞧着也不大像样,遂跟你老子商量了,再给你添上这些。你一并带着去孙家,也多些东西傍身。”
迎春闻言不禁又惊又喜,贾赦那只铁公鸡若不是贾母逼他,万不会再赔上这些东西!迎春心里虽因着自己的婚事还有些怨贾母,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老太太对她还是真心照拂的。
“你得仔细着些,这些东西不在嫁妆单子上,你若看不住,没了也没人能替你做主。”贾母叮嘱道。
迎春如今也不是刚穿过来时懵懵懂懂的时候了,自然能理解贾母言中之意——当今女子的嫁妆属女子私产,是受官府保护的,夫家不可随意取用。
在婚前过定礼的时候,女方便会准备两份嫁妆单子,一份给夫家,一份自己留存。
今后若有夫家私占媳妇嫁妆,或是和离、被休弃时女子想要拿回自己的嫁妆,都是以这嫁妆单子为凭证的。
因孙贾两家已过过定礼了,故迎春今日得的东西并没有在原来的嫁妆单子上。若她守不住这财,被孙家夺了去,到时也是投诉无门的。
“老太太放心,孙女不敢辜负长辈这番心意。定尽力护自身周全,绝不教那孙家欺负了去!”迎春郑重道。
贾母看着她,点头叹道:“你如今有这般志气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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