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元年,二月,危家寨来了一行“贵客”。
车队停在岗楼前的老槐树旁,前后共有三辆,打前、殿后的都是寻常马车,中间那辆则珠钿翠盖、玉辔红缨,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最先下车的是一位身着布衣的老妇,接着下来的是四位年龄相仿、鲜眉亮眼的少女,分别穿着葱青、绯、杏黄、鸭卵青等颜色的交领齐腰襦裙。下车后,身着葱青色襦裙的那少女掀开车帘,扶着一位女郎走下马车。但见这女郎头戴白绢帷帽,身穿丁香色织锦立领对襟比甲、素绒绣花马面褶裙,纤腰悬玉,翘履衔珠,身形玲珑,风姿楚楚。
待在岗楼上放哨的匪兵一下看直了眼,愣了半晌,才问身旁的同伴:“诶,这是什么?送上门的肥羊?”
同伴也一头雾水。年关刚过,危家寨正穷得揭不开锅,这一行人纡朱曳紫地送上门来,玩的究竟是哪一出?
“喂!”同伴朝着底下大喝一声,按着腰刀,摆出一副凶恶的匪样,“来者何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那老妇人和四个少女吃了一惊,收住脚步不再动,被簇拥着的女郎倒是泰然自若,回道:“雁山,危家寨。”
匪兵挑眉:“知道还敢送上门来,我看你个头不大,胆儿倒是不小啊!”
女郎不应,等两个匪兵笑完,才道:“敢问,贵寨大当家可是危大将军之子,危怀风?”
她戴着帷帽,看不清容颜,然而音色婉转,温而不愠,听着竟颇有一股气势。
匪兵略感意外,应是后,不屑道:“可你这婆娘又是何人?”
说完,便听得女郎道:“我是他的未婚妻。”
“……”匪兵呆看一眼同伴,“她说什么玩意儿?”
同伴先前的凶恶神色已荡然无存,吞了一口唾沫:“她说,她是你老大的未婚妻。”

作为方圆百里公认的“雁山第一寨”,危家寨和其他匪寨相比,首先胜在人多。
人多,当家的自然不止一个。
二当家樊云兴正坐在屋里和三当家林况一块为所剩无几的余粮发愁,听得匪兵来报,一口热茶差点从鼻孔里喷出来。
“什么?未婚妻?”樊云兴急赤白脸,“这臭小子上哪儿弄来的未婚妻?!”
屋里另坐着一身着青衫、头戴方巾的儒雅男子,便是寨里的三当家林况。闻言,林况把折扇展开,摇起来道:“莫非又是哪家千金看上了怀风,想登门来做压寨夫人?如此,岂不是有大批妆奁入寨?要是办宴的话,还可以收一大批礼金……啧,寨里的燃眉之急可解矣!”
樊云兴忧心忡忡:“别是他在外面鬼混欠下的桃花债!”
“那也要看是怎样的桃花!”林况自信从容,“怀风姿容出众,意气潇洒,一向很讨女人欢心。这位千金既然敢亲自登门,可见并非寻常人家,要是个富商之女,和怀风成亲以后,寨里就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
樊云兴不理林况的白日梦,看向来报信的匪兵:“来的究竟是何人?可有报上姓名?”
匪兵摇头,只把对方如何气质不凡、雍容高贵说了一遍。
樊云兴越听越不安:“你说,那姑娘说着一口正宗的盛京口音?”
“是!”
樊云兴突然想起一事,抢走林况的折扇:“别扇了,赶紧去看看!”

危家寨人多,地盘却不算广,不到一刻钟,“贵客”登门的消息便已不翼而飞,传遍了匪寨的每一个角落。
众人聚在一块,七嘴八舌。
“可看清楚了?当真是少爷的未婚妻?”
“看见了,就在岗楼底下等着的,三大辆马车,奴仆至少八个!”
“长什么模样?”
“戴着帷帽,看不见脸,不过光是那四个丫鬟就如花似玉。天底下没有比丫鬟难看的主子,少爷这位未婚妻肯定美赛西施!”
“啧,过年的时候少爷还说没有中意的姑娘,这才一个多月,就背着大伙把未婚妻给定了?这事儿要是传下山去,得哭瞎多少个姑娘?”
“我怎么感觉这事儿听着蹊跷?平白无故的,怎么就突然冒出个未婚妻了?”
“话说回来,少爷以前是不是有过一桩亲事?还是回盛京的时候先皇赐下的?”
“你是说岑家?!”
“……”

樊云兴大步流星地往岗楼走,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脸色渐沉。
危家寨的大当家危怀风虽然顶着个“雁山第一匪”的头衔,但并非草莽出身,恰恰相反,危家功勋赫赫,原本乃是镇守西陵城的一大将门。
危怀风的父亲,便是当年被誉为“铁衣战神”的镇西将军——危廷。
先皇践祚之初,外敌犯境,危廷率领二十万铁甲军攻白狄,平南越,最后坐镇西陵城,打得羌人十年不敢越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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