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飘来铅云,于是霁雨成烟,山峦含黛,下南河上烟波皱。
幡子横在头顶,遮了雨幕,薛钊推开柴门进入自家。
小女娘兴高采烈迎在房檐下:“道士道士!”她满心欢喜道:“刘家兄弟使坏,被我识破,反手算计了一番。”
“哦?”
薛钊收了幡子步入屋内,小女娘便扯着他的臂膀,叽叽喳喳说起来没完,又指着屋中多出来的东西。
几条腊肉,两只腊鸡,两坛酒,七袋子稻谷。
她得意洋洋道:“若不是寻不到米袋,我便将刘家库房搬空了!”
“哈哈,香奴知晓人心了。”薛钊很是欣慰,又逗弄道:“你就不怕事后刘家兄弟打上门来?”
“左右都要打杀,明日一早便不记得了。他们若敢来,我就全都拍扁!”顿了顿,香奴问道:“道士,你的事如何了?”
薛钊丢下幡子,撩动衣袍坐在床榻上,疲乏道:“大略都查探过了,果然都不是人。”
驱动晃神珠极为耗费真炁,那百多人聚拢在一处还还说,别个散落的乡民,却要薛钊逐一辨别。费尽心思还是用了十余次晃神珠,如今丹田气海内真炁见底,自然颇为疲乏。
“巧娘呢?”
薛钊摇了摇头,说道:“晚间做了饭,你去请巧娘过来吧。”
“好。”
薛钊不再赘言,趺坐床头暗暗吐纳调息。俄尔,室内忽而生风,有氤氲自薛钊口鼻出吐出,随着其吐纳,那风便忽大忽小。
香奴凑过来,**以为常地又要坐在薛钊怀里,忽而想起化了形好似坐不下,且薛钊已经好久不让她蹭修行了。
她便拾了幡子胡乱甩动,半晌后又去逗弄狗儿虫。狗儿虫只余下三只,罐子打开,香奴顿时瞪大了眼睛。便见内中少了一只,多了个鹅卵也似的茧。
“这般大的茧,总能换些银钱吧?”她伸手逗弄余下两只,呵斥道:“不争气,你俩何时吐丝?”
风雨来的急,去得也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外间雨过天晴。
香奴见薛钊还在修行,便拿了竹笸箩去筛米。她不会蒸饭,筛米、淘米却是会的。
筛米、淘米,于是笸箩中的糙米便少了一半。香奴眨眨眼,又去舀了些糙米来。
日垂西山,屋中一声长长吐息,薛钊从入定中醒来。
瞥了一眼,薛钊便笑道:“香奴真能干。”
“嗯嗯,”香奴道:“从前都是道士在忙,如今我化了形,总要帮着做一些才是。”
薛钊见地上那一层糙米,眉头微皱,随即又舒展。香奴好不容易来帮手,总不好这时候泼冷水。
他洗了手,接过笸箩:“余下的我来吧,你去将巧娘请来。”
“好。”
小女娘蹦蹦跳跳而去,须臾便拖着一袭水田衣的巧娘进了院中。
“道士,巧娘让我请来了。”
薛钊正在生火,从土灶后探出头来笑了笑。巧娘无措地捏着衣角,嗫嚅道:“额……奴家不好总来蹭饭。”
“一顿饭而已,亏得巧娘给的布单,不然我这营生还不知从何处着手呢。”
巧娘喜悦道:“今日奴家瞧见谷场围了好多乡党,都说钊哥儿医术高明呢。”
“呵,也就看个头疼脑热,不值一提。”
几句话说过,巧娘自在了几分,便凑过来撸了衣袖帮手。
昨日的卤肉还剩下一小盆,又用腊肉炒了苦瓜,凉拌了笋丝,清炒杂菜,大半个时辰光景,饭菜具得。
香奴搬了桌案到院中,三人便围坐一起吃将起来。
香奴吃了几口,便觉得寡淡无味,眼珠乱转起身奔进房内,俄尔提了一坛甜醪回来。
“有肉怎可无酒?巧娘也来尝尝这甜醪。”
“哪里来的酒?”巧娘奇道。
香奴想也不想便道:“朋友送的。”
巧娘眨眨眼:“那苍鹰还会酿酒?”
香奴怔了怔,道:“另一个朋友。”
薛钊心中暗笑,不待巧娘推却,他起身洗了三只木杯,回来便依次斟满。杯子推在巧娘面前,他便道:“喝一些吧,这酒很淡,不醉人。”
“嗯。”
一杯酒下肚,巧娘忽而说道:“钊哥儿,听说你那义诊要连续三日。三日后,这村中病患大多看过,谁还找你诊治?”
“不急,左右存粮还能支撑一阵。”
巧娘心疼道:“那也要省着一些才是,如今这粮食腾贵,可不好敞开了吃。”
她心中盘算,每日糙米管够,大前日是腊肉饭,前日炖了兔子,昨日卤了野猪,今日连酒都有了!就算村中最富庶的刘家也不敢这般糟践粮食!
薛钊应了一声,吃了些菜,心中拿定了主意。自袖袋里掏出晃神珠,对着巧娘晃了晃:“巧娘,你看这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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