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布衣的老妇人一手提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一手敲门三下。
此刻月色正浓,老妇人的影子打在微微褪色的朱红木门上,那木门有些破旧,生了锈的门环也几乎要掉了下来。
“谁啊?”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出。
“是我,刘三娘,刘阿婆。”她开口,声音已然是有些苍老了。
片刻后,屋内传来脚步声,木门也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浓眉大眼,宽额厚唇。
“刘阿婆?啥事啊?这么晚了还不睡?”
刘三娘手指来回搓了搓,笑道:“大柱啊,屋里啊,有老鼠,挺大的,还咬人啊!”
“老鼠?”大柱挽起了袖子,脚已经踏出了门槛:“啥子老鼠?俺瞅瞅去!”
刘三娘点点头,提着灯笼缓缓向前走去。
刘三娘就住处就在大柱家的旁边,是一个一层的茅草房,木门,泥墙,门口一盏红灯笼,但只在过年的时候点。
刘三娘将木门打开又迅速关上,她拿着油灯四处照了照,不过瞬间便看见杂草堆出有几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杂物堆中。
“还真有……”大柱小声说道,末了,补充道:“大的很啊,啥时候搬来的?”
“最近,粮食都被偷走了……”
“别急啊刘大娘,我替你抓住它们!”
大柱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小心取出一个背篓,他对着刘三娘道:“你去那边守着,你着屋子小,它们跑不了多远,我拿背篓罩住它们……”
刘三娘点点头,小心翼翼走到了黑暗里。
大柱拿着一支红蜡烛,走一步看一步,精神高度集中,他脚下碰到稻草,发出轻微的声音……一瞬间,黑影再度一闪而过,速度真的太快。
大柱看准时机,将背篓扔了过去,老鼠并没有被罩住,但却因此被困在了角落里,背篓开始摇晃,眼看老鼠就要冲了出来。
刘三娘立马将将背篓按住,喊道:“快!”
“好嘞!”大柱喊道,从灶台上拿出一个大棒子,他跑过去,朝着角落里的老鼠一顿棒打。
伴随着越来越小的,吱呀吱呀的叫喊声,木棒上已经染了鲜血。
声音消失,四下寂静。
刘三娘看着血肉模糊的老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我的粮食哦……”
她双手合十,朝着大柱弯了弯腰,道:“谢谢了,谢谢了……”
大柱忙扶着刘三娘,这二人对话间,忽然一阵婴儿的哭声映入耳中。
刘三娘有些混浊的眼珠子在烛光下亮了亮,她伸出手从地上摸着捡起油灯。
“娃啊……是那个娃啊?”
刘三娘用有限的烛光四下照着,大柱有循声找去。
哭声再次响起,还格外响亮。
“阿婆,这娃不会在草堆子里吧!”大柱指着草堆,语气有些惶恐。
“啊?”刘三娘愣了愣,上前去便要将那草堆子扒拉开。
“阿婆!”大柱喊道。
刘三娘将油灯放在一边,听着草堆里发出的婴儿的哭声。
“我看看,老婆子都是半个身子下黄土的人了,怕啥?”
说着便伸出手去扒拉枯草。
几番下来,手上仿佛真的触摸到了软嫩嫩的东西,她继续翻……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脸映入眼帘,他睁着圆鼓鼓的眼睛,张了张口:“娘亲……”
……
天刚破晓,万里无云。
刘三娘抱着一小袋玉米面,佝偻着腰慢悠悠走到了屋子里。
昨夜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她从草堆里检到了一个很小的孩子,孩子用粗麻布包裹着麻布上用墨水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禁容”。
那个孩子,叫禁容。
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取的名字,刘三娘看不懂意思也认不得字,就连那两个字的读音都是昨夜里请教书先生看的。
刘三娘也是有孩子的,就是有一年去从军打仗,后来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应该是死了,听说战场上人的命就像蚂蚁一样。
她没想到,在自己垂垂老矣的时候还能捡到一个孩子。
她推开破旧的木门,缓缓走到放着孩子的摇椅旁。
她探下头,看着口中叼着白馒头来来回回啃咬的孩子,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也更加深了些。
孩子放开白馒头,看着刘三娘道:“啊啊……娘亲……”
刘三娘柔声道:“乖,不叫娘亲,叫阿婆……”她伸出手指着自己的嘴道:“阿婆……”
孩子有伸出小手在半空中胡乱抓了两下:“阿婆……”
刘三娘眼里满是温柔,她看着孩子,心中暖意更浓。
“真聪明的孩子。”
说罢,刘三娘又指了指自己手里拿着的玉米面道:“阿婆给禁容去做馍馍好不好?”
“啊啊啊……”他挥舞着小手。
这个孩子异常的乖巧,他不哭不闹,也不挑食,而且教他说话也一学就会,十分聪明。
刘三娘看着活好的玉米面在铁锅上一点点膨胀起来,好看的金黄色,扑鼻的香气。
真好呢……
她笑笑,感觉自己的身子也比以往灵活了不少。
她很喜欢那个孩子。
次日,刘三娘将孩子从篮子里抱了出来,他拍着孩子的背唱着童谣,声音已经有些苍老嘶哑,但听来依旧动人。
禁容也咿呀咿呀跟着唱,声音甜甜的十分好听。
刘三娘笑着笑着,眼里有了泪花。
不知是为何,刘三娘忽然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她老了,很多事情都顾不周全。
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回想着带孩子的过程。
阳光暖洋洋地渡在二人的身上,刘三娘看着孩子,白白净净的脸蛋,真的像极了年画里的娃娃。
她缓缓摇着身子……
恍惚中仿佛想到了什么……
猛然间,刘三娘身体僵硬,她看着孩子,脸色忽然变了变,紧接着便忙将孩子放在了篮子里,然后上上下下摸了摸孩子的身体。
她刚刚忽然想到,这个叫禁容的孩子从来没有过排泄物。
似乎所有吃进这个孩子肚子里的东西,都无端消失一般。
她思考着,从枕头底下掏出了几个铜板,请来了镇子里的郎中。
郎中一身青衫布衣,白发满头,他摸着胡子给禁容把脉,而脸色也一点点白了下去。
最后,郎中皱眉看着孩子,摇头道:“怪啊,怪啊……”
“孩子还好吗?”刘三娘急问。
郎中道:“孩子一切正常,就是这个……感觉他就像是一个胎中的婴儿,五脏六腑都还在长呢……”
――“啪”一声,刘三娘手中的钱袋掉在了地上。
她眨了眨混浊的眼睛,一把抓住了郎中的手:“救救孩子吧……”
郎中摇摇头,眼里情感复杂,他看着刘三娘道:“我觉得啊,更应该去找道士,而不是郎中,你捡来的这个孩子怕是不吉利。”
刘三娘愣了愣,回过头看着孩子,眼里满是迷茫和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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