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回营,就立马去了戏策的帐内报道。
他们下午去城内探听消息,得到的答案虽不统一,却也相差无几。
曹性最先开口,口气也一如既往的大大咧咧,他往戏策的位置一坐,眼瞅着戏策,咧开一口劣牙说道:“戏策,你他娘以前是不是干过卜卦算命的勾当,这事儿还真让你给说准了。”
在整个狼骑营里,不,估计是放眼整个天下,除了吕布,曹性估计对谁都是这副德行,所以戏策也并未放在心上,反倒笑眯眯的说着:“说来听听。”
曹性耸了耸肩,摊手说道:“也没啥好说的,情况嘛,跟你料想的大致一样,排去严府中的婢女和老妈子,唯一可能的就是严府中的千金小姐了,一位严薇,一位严姒。”
曹性话音刚落,一旁的侯成站了起来,看着曹性摇头说道:“你就别胡扯了,我听人说,严阚那老头儿只有四子一女,你又从哪多冒了一个出来。”
宋宪也跟着点了点头,当代家主严阚只有一个女儿,这可是上党郡内人人皆知的事情。
曹性听到侯成的质疑后,直接丢了一记鄙视的眼神给他,没好气的说道:“你们这些个孤陋寡闻的家伙,估计也就知道这么一丁半点儿了。再者说了,我又没说她两是亲姊妹,严姒是严薇叔父的女儿,打小就同她关系极为要好,每年都会来上党居住两月,不过这小妮子年底才满十二,所以想来应该不会是她。”
帐内诸人纷纷点头,觉得曹性说得在理,毕竟吕布今年已经二十有三了。
正当此事准备拍板落幕之际,坐在角落的胡车儿忽然“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搔首弄眼不说,还伸手摩擦着下巴,脸上的猥琐尽露,“那可说不定,保不准儿爷会有什么特殊喜好呢。”
众人瞬间将目光移到了胡车儿的身上,齐齐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同时呼道:“滚出去!”
胡车儿厚着脸皮摆了摆手,权当没有听见,讪讪的干笑起来:“我是说万一,万一。”
戏策见诸人还想争论,敛起双眸笑了笑,朝着诸人说道:“无妨,测一测总归是好的。”
两日之后,派去盯梢的斥探总算有了消息,说是严家小姐明日将会外出府门。此消息一经传回,很快就在曹性诸人‘极不经意’间,传入了吕布的耳中。
正在练戟的吕布没来由的顿了一下,手中画戟罕见的刺了个空。
然而就在这个夜晚,吕布失眠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说,眼前还总会浮现出那个女子的音容相貌。
睁开眼,周围是黑漆漆的一片,吕布将手枕在脑后,眼中透出些许迷茫:我,到底是怎么了?
…………
次日清晨,朝阳还尚未升起,营帐外的小草上挂满了露珠,晶莹透亮。
吕布并未像往常一样披甲早练,而是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若是站在他的面前,也许还会嗅到他头发中散发出的一股皂荚香气。
“哟,将军,早啊!”在营寨大门处瞎溜达的戏策挥舞着手掌,朝吕布打起了招呼。
“先生,早。”吕布嘴上这般说着,心头却是有些纳闷儿:戏策在营中从来都是起得最晚之人,今天难不成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戏策将吕布脸上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毫无礼节性的伸了个懒腰后,浑作不知的问了起来:“将军,你这是要出军营?”
吕布点了点头,“来上党郡也有些时日了,我想去城内逛逛。”
逛逛?
负责布局的戏策自然知晓一切,不过他也不出言拆穿,只是笑着说道:“恰好戏某无事,不如随将军一同前去,如何?”
吕布一听,连忙摆手婉谢了戏策的好意:“先生长途奔波,体力消耗甚大,还需多多修养才是,下回某再陪先生也不迟啊。”
“那好罢。”戏策也不勉强,打了个呵欠,背着手儿,悠哉游哉的回营补觉去了。
见到戏策的确走的远了,吕布才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出了营寨,吕布又回想起刚刚两人的对话,他总觉得戏策的眼眸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上党郡的郡城颇大,虽比不得洛阳那般富庶繁华,但在并州也是首屈一指的名城大镇,城中居民数万,街上摆摊吆喝的商贩数不胜数,来往行人更是多入过江之鲫。
原先因山贼攻城闹得人心惶惶的百姓们,得知是吕布赶来解围后,一个个的将提着的心又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就山贼那点手段计量,能比得过鲜卑人?
现如今的并州百姓哪个不晓得,吕布和他的狼骑营,可是狠狠狙击了一波鲜卑铁骑呢。
郡城的集市处,一道娇小的身影蹦蹦跳跳,“阿姐,快点,快点啦!”
吕布在城中逛了大半个时辰后,依然没能遇到心中所想之人。略微失望之余,他想要返身离去,却忽地听见了这清脆悦耳的呼声。
吕布的五官感应从小超乎常人,再加上他那鹤立鸡群的身高,使得他一瞬间就锁定住了那少女所在的位置,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移到了少女身后的女子身上。
严薇今天穿着较起前两日府中相遇之时,朴素了许多,身上不仅没有丝毫亮眼摆阔的金银首饰,甚至连三千青丝都只用了一条青色缎带系了个结,柔顺的披在背后。
想要离去的吕布竟再也挪不开半步,鬼使神差之下,他悄悄的跟了上去,同她隔了三丈距离。不远不近,恰恰能够让她处在他的视线之内。
她走,他也走,她停,他跟着也停。
吕布不知道自己这样跟着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跟在她身后,心里头很实在,就像倦鸟归巢。
身后不远的墙拐角处,有一个脑袋偷偷钻了出来,粗眉大眼的胡车儿四顾两眼之后,确定了没有危险,又从他的后脑勺上依次冒出了四个脑袋,宋宪、侯成、曹性、戏策。
望着前方的吕布,曹性砸吧着嘴:“啧啧啧,你们看看头儿现在的样子,完全就是一尾随狂。被我们跟了这么久都不知道,要换做以前,这么近的距离,估计都够我们死好几次了。”
其余三人也都表示非常信服的点了点脑袋。
戏策捏了捏下巴,眼中带笑,“胡车儿,该你登场了!”
“不是,凭啥是我呀!”
被戏策点名的胡车儿愁丧着脸,将脑袋摇得如同波浪,“要是让爷给抓住了,他非得弄死我不可。”
相比胡车儿的跳脚骂娘,其他三人就显得镇定了不少。
曹性拍了拍这个比他年长许多的汉子,学着村中老人的语重心长:“老胡啊,我跟你说,老天会给个大事情在死人身上!”
“啥?”胡车儿一脸懵逼。
戏策笑道:“他是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胡车儿照旧是听不懂,他也没读过书,懂不了什么斯人死人的,他就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指着面前的四人质问起来:“那你们为啥不去!”
“放心,我们都在呢。”戏策第一个表示,将会是胡车儿的坚实后盾。
“恩恩,都在,都在呢。”其余三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胡车儿心头一凉,看来今天这个坑,是跳不出去了。唉,只怪自己当初太年轻,着了戏策的道,欠下他三件事情,如今也只能壮起胆子,刀山火海里闯一闯了。
看着胡车儿满腔悲壮的离去,戏策抬起手拍着大腿,打着节拍,嘴中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不复还!”侯成三人摇头晃脑的模仿着戏策的样子,脸上却早已笑成了狗尾巴花一般。
…………
“阿姐阿姐,我要买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树下的杂货摊前,严姒指着摊铺上的布偶娃娃,朝身后的女子咧了咧嘴。
“好好好,都依你。
严薇宠溺的揉了揉少女的秀发,问清了价钱后,从装钱的绣囊中取出铜钱,逐一交到了那老妪手中,还不忘好心的提醒着:“婆婆,这里是十钱,您拿好。”
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半点世家小姐的架子,亲近平和,温婉而且聪慧。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嗖’的一下窜过,伸手抓住严薇手中的绣囊,狠狠夺了过去。
那人的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不止是严薇,连周围的人也都傻眼了好一阵子。
最先反应过来的严姒扔下手头的玩偶,直接追了上去,口中大声娇喝道:“呔,小贼,哪里跑!”敢抢姑奶奶的东西,等我逮着你,非要你好看不可。
在严姒追击的同时,有一人比她的动作更快。
吕布十指抓在墙砖上,整个人弓起身子,强大到可怕的十指张力,令他稳稳的贴在墙上,只见他腹部拱起,双腿猛地一蹬,在墙壁上急速奔跑起来,好似一只活脱的猎豹。
吕布心头憋着火气,这不长眼的家伙抢谁的不好,居然敢抢严姑娘的东西,更可况还当着他的面。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锁定到那人的背影之后,吕布从墙壁上猛地扑下,将右手紧扣在了那人的左肩,五指成爪。
“啊哟,疼疼,疼疼疼……”
那人龇牙咧嘴的喊了起来,吕布听得这声音熟悉,待到那人转身的同时,见到他面孔的吕布竟楞了一下,“怎么是你?”
胡车儿心头叫苦不迭,偏偏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将手中绣囊对着吕布一扔,趁着吕布伸手去接的空隙,急忙挣脱开来,一把将晃神的吕布推了个趔趄,如泥鳅钻进了人群。
“贼呢?”挤开人群的严姒怒气哼哼,追了半天反倒追不见了人影,这让自命‘救世女侠’的她很是气愤难消。
吕布走了过去,脸上带着歉意和愧疚:“抱歉,让那人跑了。”这件事说到底也是自己的管教不力,不过胡车儿贼心不死,居然又干上了劫掠的勾当,这一回定要重惩,以儆效尤。
严姒一见来人是吕布,怒气顿时消去大半,咧嘴笑嘻嘻的说道:“哇,好巧哦,你也在这呢?”
“小姒,慢点儿跑,别被伤着了……”身后一路跟着跑来的严薇气喘吁吁。
严姒赶紧小跑过去,贴心的抚着严薇后背,为她顺气,嘴中却是骄傲万分的说着:“有大名鼎鼎的飞将军在这里,哪个能伤害我,阿姐,你就别担心了。”
“啊?他就是飞将军吕布?”
“怪不得身手这般了得,你们刚才瞅没瞅见他那一扑,就跟头猛虎似得……”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如此年轻,将来肯定有大作为的……”
周围百姓们的窃窃私语落入吕布耳中,他只当没有听见,挪开步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心中的女子走去,他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忐忑而又惴惴不安。
他伸出手,却忽然忘记了该说些什么,刚刚还在嘴边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在这一瞬间竟消失得没有半点踪迹。尴尬和紧张使得他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木头一样的站住那里,从脖颈红到了耳根。
“谢谢你,将军。”
严薇浅浅一笑,脸颊的两旁露出一个很小的酒窝。
呜……
恍惚间,耳旁传来了阵阵轰鸣,吕布整个人痴傻的站在原地,他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只是呆呆的凝望着她。
她笑了。
如暖风,似朝阳,拂过了他的脸颊,住进了他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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