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懒觉就被某人随手一丢给搞没了!没了!
生平唯一小爱好就是睡懒觉,唯一小缺点就是起床气的林卓炸毛了,光着脊梁躺在被窝里变成了一只被人侵占了领地的公猫。
路俏愣了一下,她真的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全职保姆这么生气的声音。
于是,在吼声中难得觉得有点心虚她默默地抬起手,轻轻地挂掉了通讯。
在对面小女孩儿内涵丰富的目光里,她把一根油条放到了对方的碗里。
过了半分钟,路俏的电话响了。
“咳,刚刚我情绪失控了。”恢复了正常状态的林监察官语气里只有头发丝儿那么点儿的尴尬。
路俏吞掉了自己嘴里的油条再掏出丝巾擦嘴,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我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
“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把人扔出去?你所在小区的保安科跟我说对方的尾椎骨大概有骨裂的迹象,你就不能出手轻一点?”林大保姆又开始了碎碎念。
“我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路俏重复了一遍。
“我在跟你说正事儿,幸好是在你的那个小区里,如果是在外面,现在我们整个stj都会忙疯了你知道么?”
“我的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某个面瘫的家伙另一只手用筷子插起了一个卤蛋放到了嘴边,第三次说了同样的话。
“你要知道现在局势很复杂,我们昨天收到风声,你独自打掉了恒星级飞船的事情即将确认,如果在这个时候你捅出篓子简直是跟你自己过不去啊。”林卓简直要痛心疾首了。
被民间称为“神宫”被史册称为“恒星级飞船”的庞然大物究竟如何陨落的谜底已经在内部揭晓了,只要政府公布,路乔的“救世主”身份就会被确认,她将彻底成为光耀全人类的英雄,无论怎样的种种过往都会被光辉淹没。
她不会再被人叫做杀人者乔,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写给后代人的课本上而不只是困于隐晦不明的传说里。
想到这些,林卓昨晚辗转反侧,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激动到半夜都没睡,在半梦半醒间,他依稀看见了多少年前,一个少年也曾对着女武神的肖像充满了崇敬与渴望,那是少年心里全部对英雄的期许,那个少年就是他自己。
只是他长大之后,如做梦一般真正面对的,不是那个好像悲天悯人又好像杀人如麻的女英豪,而是——一个脑袋里充满了浆糊的家伙。
他本想在今天睡醒之后就去找路俏当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却又遇到了这样的糟心事儿,只能把喜报变成了警告——这两者显然某人都不买账。
听见这个好消息,最该喜悦的当事人无动于衷,她把卤蛋夹成两半,蛋做的工夫很足,就连蛋清都已经大多变成了酱色,蛋黄却依然是极嫩的,中间还有指甲大小的流质部分,看起来格外勾动人的食欲。
路俏就这么看着蛋黄,仿佛小小一枚卤蛋比她一生的荣耀还要重要,她慢慢地开口,对着手机说:“我身边至少有七八个人都听到了你没穿衣服。”
上一个瞬间还义正言辞的林卓又卡壳了,他明白了,现在他只能放弃自己的思路去跟着这个脑残走:“……所以呢?”
“你现在穿了么?”有些人即使用平平的语气说话,也是能让人恨到了骨子里,比如现在的林卓,如果路俏此刻在他眼前,说不定他已经扑杀上去了。
“没——有——”沉默了片刻,高大俊朗的林大监察官咬牙切齿地给出了准确的答案,此刻他依然还是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温暖的被窝里。
“我拒绝跟一个裸|男说话,再去睡会儿或者把衣服穿上。”说完,她就直接挂掉了电话。
留下林卓在电话的另一面对着急促的忙音,终于没忍住把电话摔了出去,然后……他翻了个身又去赖床了。
刚刚的提醒和说服还不如说给狗听!摊上这样不讲理的脑残电话打了也白打,且让我再躺半天明日再战吧!
全职保姆已然自暴自弃。只是仰面躺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一点点的笑容,不是为了stj即将升格,不是为了自己能有一日的安眠,而是——
那个写下“天弃我不弃,我弃死无地”的女人,那个在他童年梦里以月光为箭射向群星的女英雄,终于要获得自己该有一切了。
真好啊,真好。
冬日的阳光铺洒在他裸露在外脸颊与手臂上,似乎让他看起来格外的明亮。
路俏面无表情地吃掉了卤蛋,喝干净了豆腐脑,带着孟雅言往回走的时候一路无言,只有小姑娘伴随着脑洞发掘而内涵越来越丰富的眼神从她的身上刷来刷去。
回到家里路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忘了给卿微带早餐,绕过等在大门口欲言又止的方来来,无视了花枝招展跟她打招呼的姚全全。
她自己走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顶楼自己的房间。
救世主么?
她曾经想要去拯救那些无助的黎民,可是她的朝廷背弃了她;她曾经想要放过自己的挚友,可是她的挚友毁掉了她的双手合翅膀;她曾经想要放弃一切去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当片刻的鸳鸯也好,却不得不为了自己的战友们把自己当成了炮筒里的弹药。
——这就是一百多年来人们搜寻的真相,没有人认为凭借自己就能够救了这个世界,只有一个被命运逼到了极点的人用自己的身体去与苍天作上一场豪赌。
她没赢,天输了。
记忆浮沉,种种过往在她的脑海中炸裂如烟花,在这样的一个冬天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她的记忆穿过一百年来死寂的时光长廊、穿过她在遗忘与铭记中徘徊的艰辛终于串成了完整的珠链,带着华光宝气与废墟的颓败彻底归来。
带了惨痛与无奈,带了悲戚和希冀。
门外,方来来敲响了她的房门:“路俏,我想和你谈谈。”
年轻的女人打开房门,她的脸庞依然僵硬,她的动作依然迟缓,方来来看不出这样的路俏和几分钟之前有什么不同,他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又把手放下,一只手想揣进裤兜里又掏了出来,最终,他的手终于规规矩矩地五指并拢在身体两侧,少年弯下自己脆弱的小腰,对着路俏说: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是我的错了。我太自以为是了。”
路俏没有吱声,方来来不敢抬起头看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只能保持者躬身的姿势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恳切态度说着道歉的话语。
“我总是以为我做的就是对的,我说的就是对的,我肯为别人想就是我的大方了。”
方来来努力组织着语言,他曾经写了一个纸条背了半个小时,怎么现在都忘光了呢?
“我现在明白了,世界上没那么多的我以为,就像我以为那些怂货不敢惹我,但是他们差点……了一样,结果我又以为我娶了孟雅言就是补偿了,这又是一次的我以为。其实我想的未必都是对的,别人也没必要围着我转。”
少年说的很诚恳,当然,他的内心是否真的觉得自己错了还有待商榷,但是这样的态度对于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诚意满满了。
“以前,真的是没什么人管过我,没人告诉我我做的对不对想的对不对,所以我做事情总是出漏子。”说着说着,他的眼眶有一点发红。
“如果你肯告诉我,我什么都可以改的,我什么都可以去学的,真的!”
少年抬头看着自己年轻的监护人,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坚定和明亮,像是属于这个年纪的青涩与稚嫩全都变成了一把火,把他自己烧成了另一幅模样。
路俏看着他,他真的和他的曾祖父完全不一样,方启航的谦虚谨慎是被锁进了骨子里的,而他锁在骨子里的,只有虚荣和张狂。
这样的孩子,偏偏就是方启航最后的亲人了。
“好,我不追究你了。”她对着这个男孩儿说,在他还没来得急露出高兴的神色之前,她接着说道,
“你告诉我你曾祖葬在哪里了,我就原谅你。”路俏提出的,是一个交换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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