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母、匡六合母子俩杀鸡、买鱼,好生款待贾琮、秦钟,他们视贾琮为恩人,本来他们匡家家徒四壁,光景惨淡,贾琮借刘东升的关系,从天津府得到一张盐引,匡母雇人与长芦盐场交接,卖起合法的盐来,总算度过难关。
而他家一如既往节俭,却是读书费钱,匡母又有小农妇的心思:想攒下来给儿子娶媳妇。
今年癸酉府试,刻苦上进的匡六合势如破竹,中了前二十,备战院试。可是,秦钟落榜了,他心理素质不过关,四书也只是啃得勉强可以,远远没贾琮娴熟、融会贯通。
席间,贾琮劝秦钟参加院试之前的府试复试,这种复试一直穿插在各种正经考试之中,秦钟啥事也以贾琮为主,唯唯点头,他蓦然想起去年某一天远远见过的贾迎春:肌肤微丰,腮凝新荔,鼻腻鹅脂,便血液沸腾,不得功名,誓不罢休……
原本他会与水月庵的小尼姑智能儿有交集,现在的人生轨道越偏越远了……
来时,贾琮早已细心地送过匡母见面礼,是几匹布料,倒不是贸然的,他们告辞,匡母面谈匡六合。
“我儿的这两个同年,真是好生俊俏,只是那位秦公子,有点像小姑娘似的,那位大恩人贾公子,那举止、那气度,不愧是京城大家出来的,我儿要好生结交……”匡母念叨。
“娘,这般背后议论人不好。”匡六合劝谏。
匡母一指头戳在儿子脑门:“你老母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是读书人,该比为娘有见识,好好读书,好好考,养你这么大,你爹腿一伸就走了,你哪里知道妇道人家的不容易?还好还好,我儿有孝心,小时候我一把屎一把尿,前儿娘病了,换你一把屎一把尿,为娘就算不得诰命,也值了!俗话说得好:积谷防灾,养儿防老啊!”
匡六合是大孝子,虽然母亲的见识,在他看来或许肤浅、粗俗,但却不予辩驳,“哎哎”应声,一边帮老母揉肩膀、揉腿。
……
“马典史,此番有劳了,些许银两,还是衙门的差爷们破费,事成之后,在下必有重谢。”贾琮坐在县衙签押房,房内堆满文案,文案各自归档,这排建筑在县衙右边,属于六房的办公场所。
贾琮和马典史谈的事,自然是收集罗讼棍的种种不法证据,正面的斗争,只能用正面的手段来解决,贾琮、罗讼棍打赌,早已传扬出去,如果此事使阴刀子,对贾琮名声不好,当然,贾琮不是拘泥的人,不公开的事情,他不介意玩阴谋。
古往今来,但凡爬到身居高位者,无不是权谋大家,不想用,也得用。
事实上,此事樊知县已吩咐过马典史,罗国奇肆无忌惮,樊知县也准备干掉他了。
“不敢当、不敢当。”马典史嘴上不敢当,哈哈一笑,银子照收,恭维道:“这事儿定然办好,贾案首是县尊大人、同知大人的得意门生,来日还望多多关照。”
“好说。”贾琮取回了顺天社仓的捐银,收益上百,但是,顺天社仓被罗国奇坑了一把,衙门这边再层层剥削下来,并无多少了,还好的是京城山海书社那边,随着他名声打开、宣传,卖书收益都会越来越可观。也因为社仓这事,樊知县不满罗国奇好久了。
马典史抱怨一阵,说是自从朝廷实行火耗归公以来,他们经手的银子大大下降。
所谓火耗,便是官府收税上来的钱,需要重新放入官窑铸造,铸成银锭、元宝,才上交户部。这样,重铸过程之中,银两会有损耗,损耗的部分,依旧从老百姓身上搜刮,谓之火耗。
火耗银子,历来是衙门从上到下贪吃的,归公了,自然引起小官僚阶级的反弹,断人财路,无疑是跟他们拼命啊!
贾琮心道:“火耗归公,摊丁入亩,这雍乐皇帝还真敢做,魄力不小……”
末了,马典史道:“我这就去安排人四方巡查,可能会到固安,那桩案子涉及固安县,来来回回,事情落实了,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先祝贺贾案首院试高中了……对了,刘御史已达官署大厅数日,怕要引见的……”
果然不假,须臾樊知县就差门子来请,要到同知厅,隔着县衙约有几百米,贾琮告辞过去。
……
干学政是很忙的一份公差,刘东升初到京郊,又兼巡按御史,可谓教育、官员作风监察,一把抓,仅仅是学政工作,就让他没有多少休息时间。
按临宛平,刘东升到社学、学院、县学视察学风,遇到教育设施破损的,监督修筑。每到一处学生聚集地,必然要出经、策之题考察,对府学、县学生员,还要按照“六等陟黜法”处理:名次好的提升等级,名次不好的加以惩罚,这些选拔出来的生员,就是乡试的预备营。也就是说,乡试不是每个秀才都能参加,必须要过学政的岁考、科考这一关。
这还没完,处理完这些事,刘东升便回同知厅:亲自坐堂,凡是有关生员、贡生、监生的不法事件,民众都可以来告状,由学政亲手处理。更何况刘东升头上的巡按御史衔,地方官也要好生招待。
学政,差不多是秀才的主宰。
而巡按御史、京畿道监察御史,随时可上奏折弹劾畿辅官员,巡按所至,八方震颤。
同知厅西跨院花厅,沈同知、樊知县陪着学台大人兼巡按大人刘东升,官场风气,宴席也就是工作。
贾琮被人引进来一一作揖拜见,眼角余光打量三人,樊知县人高马大,粗汉模样,但别看他外表蠢蠢的,这人当官一点不蠢,发火起来满脸杀气。沈同知是典型的三角眼、薄唇,看起来不好相处。刘东升眼神精干,细看之下,面颊疤痕犹如毛毛虫攀爬着。
贾琮心道:“这三位坐在一起,怎么越看越像太行山的强盗呢?”
“一别数月,贾琮你身量高了不少,文采也精进了。”刘东升欣慰道,他一笑,脸上就像有几条虫子在动,特别渗人,难为沈同知、樊知县还吃得下饭。
“后生可畏。”沈同知率先附和,樊知县才跟着附和:“巡按大人慧眼识英雄,不使明珠蒙尘。”
贾琮识趣道:“折煞学生,皆是三位老师的功劳。”
其实他心里在想:“这是强盗拜山头吗?以后我贾琮就要跟着这几个人在官场冲锋陷阵了?”
刘东升不苟言笑:“望你六月过后还能谦虚,院试不比县试、府试,八股不好,堵不住众人的嘴,我可不会徇私枉法,中了秀才,有几桩机遇等着你……本官希望簪花礼上,雀顶蓝袍,你能站在首位。”
……
永昌门市集,有几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袍、脚跨草鞋的精干汉子,淹没在人群之中,仔细看看,这些人的身体结构不一般,虎背、蜂腰、螳螂腿,步伐有规律地动,好像机器人一样严密。
褚校尉道:“终于回到宛平了,余大哥,这回兄弟能手刃仇人了吧?”
“总要等到牢里再说。”余彪思量道:“由他们逮捕,你进了牢里,什么痕迹也看不出来,到时官面上好处理。”
“大哥说的是,这样才细心、干脆。”
……
时逢六月,序属小暑,一年一度的院试,童子试的最后一关,在酷热的夏末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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