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正如鲜花盛开到顶点后,不仅会结出垂累硕果,也会招来虫子。
觊觎的人,肯定是少不了的。
11月14日,也就是顾玩期中考试最后一天。
这天一大早,原子控制研究所就来了两个貌似谦卑、形同朝圣的访客。
实验室当然是有严格的纪律的,不可能随随便便让人进。因为当时石主任和其他正牌研究员还没来,所以是助理研究员王义方,在接到门卫室的内线电话后,跑来接待的他们。
来客一男一女,都很谦虚的样子。
男人有些木讷,女生长得其实也不咋地,但是在搞物理的女生里算不错了,所以就由那女生开口自我介绍:
“您好,我们是东海大学物科院的,我叫田敏,这是我同学吕标。我们的导师是刘教授,在东海大学时负责原子喷泉的研发和其他周边研究。这是我们的协调函。”
女生说着,拿出一份标准格式的公函来。
其实,这个函是不附时效的,也不是针对特定事情的。
只是几个月之前,刘教授为了便于工作,给手下的助教、博士生一人发一个,盖一个学校的章,便于他们去其他单位外协查询资料、寻求帮助的时候,能够证明身份和来意。
如今,刘教授本人都被撸掉了“原子喷泉”的后续研发计划,转给了中央科大这边,这个函也就失去了意义。
只是这个叫田敏的女生,打了个时间差,继续拿来狐假虎威罢了。
看到这儿,有上帝视角的人不难发现,这个田敏和吕标,正是东海大学那边被撸掉了一个300万美元预算的研发子项后,本身工作结掉无所事事,所以怀恨在心,想过来伺机找茬儿挖黑料。
本来么,田敏今年能够跟着刘教授,直接靠着“原子喷泉”的项目成果,搭便车博士毕业了。现在项目没了,不知道还得当多久廉价劳动力呢,说不定晚两年毕业都有可能。
当然,他们也没敢直接撕破脸皮,只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试探试探,万一能稍稍报仇呢?
因为理智告诉他们,目前的形势下,他们能够抓的顾玩把柄,已经少之又少了。
想来想去,无非就是两三类:一类是顾玩抄袭,那么任何不相关的社会人士,都能匿名举报,这是没问题的。要不就是有证据证明顾玩自己不干活儿、利用金钱交易和投资方身份蹭署名。
换句话说,只能局限于揭发学术不端这个细分领域。
因为只有学术不端,是社会人也有资格揭发的,属于人人得而诛之。
其他的不端,比如经费使用方面、或者技术路线的打压和错误,那都得是单位里的人才能管。社会人压根就没有立场来发声,尤其是这种资本家出钱的项目。
因为这些不端都没有触犯公共利益,你社会公众凭什么监督?
钱的事情,当然是谁花的钱,就对谁负责。
说难听点儿,就算一个民企员工真是犯了非常严重的贪墨,但只要全体股东都一致决定不追究,那就能天经地义不追究。
……
王义方并不知道他们的来意,还当他们是来友好交流、传授之前积累的经验教训的,所以倒也笑脸相迎,不过并不失警惕:
“原来是东海大学的同侪,欢迎欢迎。你们来传授经验教训,我们是求之不得,不过实验室是不能随便看的,要向石主任和资方联络人申请。至于公开材料,我们可以直接交流。”
田敏对于王义方的谨慎也不觉得意外,当下就决定先吐露一点己方准备阶段的干货,先取信于对方。
“我们本来就是来交流经验的,有些东西,反正我们也不做了,敝帚自珍,不如拿出来分享,这也是为国家做贡献嘛,兄弟单位能少走弯路,就等于我们少走弯路。”
田敏这话说得非常漂亮,欺骗性就更强了。
然后,她就出示了一些她这边仅有拿的出来的干货,都是10月份以前,刘教授做前沿调查时候的收获。
王义方也礼貌地接过来,稍稍浏览了一些。然后推了推眼镜,说道:
“不错,有些见地,刘教授真是急公好义之人呐。不过,这些大部分我们都已经看过了,而且,比这个更深入。你们可能是沟通交接上不太流畅吧,不过你们的好意我方还是很感谢的。”
田敏和吕标微微失色,暗忖虽然对方已经开工研究了好几个星期了,但大家探索的方向并不可能完全吻合,对方怎么就敢说自己这边的材料毫无价值呢?
“这些……你们都知道?是你们11月份的最新研究成果么?那倒是我们多此一举了……”田敏不甘心地问。
王义方:“没有啊,其中大部分,不都是刘教授和袁熊袁教授已经发现的么?是项目交接的时候,资方联络人顾玩,从东海大学那边拿来的交接资料啊。
当时的交接资料比这还多呢,还包括高能原子态衰减观测法的路径选择,还有……”
这一下,田敏和吕标彻底就目瞪狗呆了:“我们……根本没有做过这些研究,也没有这么深入的探讨……”
三人相视呆滞了一会儿,觉得根据夹逼定理,似乎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这些见解和研究,都是联络人顾玩自己的。
顾玩从东海大学那儿接收交接材料的时候,还不存在这些东西。而他跟中央科大这边交接的时候,就凭空产生了。
而后来一个多月的科研,都证明这些观点和思路全部都是对的,让实验室少走了很多弯路,至少节省了几十万美元的科研经费。
王义方想了一会儿后,失神地说:“这……这是不是像五六年前,你们东海州的马风创立阿狸巴巴时,说‘互联网讲改变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那句话明明是他自己说的,但是他却非要深藏功与名,假托名人的名义,说这句话是比尔盖茨说的?”
毫无疑问,王义方已经猜到了真相。
一个多月之前,作为资方联络员交接材料的时候,顾玩就是这么顾虑的。
他知道自己还人微言轻。有些小技巧,就算顾玩脑子里很清楚是对的,可如果他说这是他自己想到的,那就还要浪费时间去说服对方,对方心里还会有抵触。
还不如虚虚实实、选择性地深藏功与名呢。
目前看来,因为顾玩那一下的高瞻远瞩、暂时不计个人名声,以至于研发的起步阶段,进展得非常顺利。
田敏听了对方的话之后,则是突然自惭形秽到坐都坐不住了:
“这……这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高风亮节之人?明明自己能够说出一句流传后世的世界名言,或者提出一些能够值好几篇s库论文的观点。
却为了让这些名言和观点被合作者用更加不容置疑的力度推行下去,而不在乎自己的声誉?这不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像顾玩和马风那样的人!
你当是小学生写作文呢?对自己胡编乱造的东西没信心,才说是鲁迅说的!”
田敏这番话,明显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王义方听了之后,也觉得不太舒服。
王义方忍不住就义正辞严地回应:
“这位同学,请注意你的措辞!你自己心理阴暗是你的自由,但顾同学就是那么高风亮节的人。一个多月之前,我们还不相信,但现在我们都相信了。
他来到实验室,从来不摆资方联络人的谱,也不挟资自重干扰学术自由。至于今天这事儿,我们原先是不知道,但既然知道了,就说明这也是顾同学为了顾全大局、避免耽误更多时间解释说服。所以才把他自己的天才想法,说成是同行的成熟经验,这是何等的不计个人功名利禄!”
王义方说着说着,俨然已经把顾玩想象成了那种隐世高人,姑射山上餐风饮露的那种。
田敏被怼得有些说不上话来,氛围一度尴尬,幸好同行的吕标刚才并未流露出诋毁顾玩的意思,所以他连忙把话题接过去,歪楼道:
“王哥,田同学不是那个意思,她只是太惊讶了。不过,如果那位顾同学真的如您说的那么高风亮节、不计个人名声的话,那他应该也不在乎论文发多发少吧?他难道从来不在你们的论文上署通讯、或者第二作者么?”
“当然没有了,”王义方理所当然地回答,“顾玩同学是有文,但都是大家实打实有目共睹、他自己做的那些成就。至于其他人的成果,他根本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论文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他从来没有以资方联络人的优势地位,要我们给他挂第二作者过!”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行规。
那些有资本家投钱的科研,出论文也好,写专利也好,不浪费第二作者、第三作者署名空间,那基本上也是行业潜规则了。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何不给关系户多一些刷职称数据的废物利用机会呢。
所以,这种项目,要是换个稍微有点儿学术功底的人,来做资方的联络人,肯定早就上下其手了。
田敏和吕标这么揣测,也不算把人想得太坏。
可惜,他们哪里知道,对于这个项目,顾玩的核心考虑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赶科研进度。其他的一切考量,都是要为进度的顺利进展让路的。
顾玩还愁将来论文不够吗?
所以,哪怕是行规人人都占的便宜,他这次也不屑于沾。
那些区区s影响因子低于2的期刊上的小论文,也配让哥放低身段去求第二作者?根本看不上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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