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网上那些帖子也没说顾玩舞弊,只是强调了“顾玩影响到了今年的理科卷难度,从而拿到了今年本州第一”这个结果。
这些本来就是事实,所以事实判断部分没什么分歧。
关键在于大众的解读,也就是价值判断部分。
最终,顾玩会通过自己的实力和表现,轻松证明他追求的档次和逼格,远远超过其他高中生,他根本不需要去在乎什么“本省第一的虚荣”,也就轻而易举把大众的价值判断扭转了过来。
就跟惠子担心庄子抢夺他国相之位时,庄子只会反讽:夜枭(猫头鹰)见到凤凰飞过,都会很紧张地嘶鸣,警告凤凰别来抢它的死老鼠吃。
“东海州高考第一”,就是吴昊等人的死老鼠。
虽然因为顾骜展现出来的风度,以及吴昊本身做事儿的隐蔽性,所以他暂时还不至于马上败露。
但这对吴昊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那反而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让他时不时想起来就担惊受怕,害怕将来名声会有所损失,担负上一个“嫉贤妒能”的恶名。
相比之下,顾玩可以完全拿得起放得下,根本不用去纠结。
……
7月2日,深夜10点。
也就是第一部分的采访稿、刚刚发出去三个小时后。
网民们已经初步扭转了对顾玩的看法。关注今年高考新闻的看客们当中,力挺和崇拜他的那一派,已经占了绝对上风。
只不过身在天文台的顾玩本人,还不知道罢了。
他还在继续自己的实验观测收尾工作,三个年轻记者围在旁边,问这问那。
包括麻惜缘在内,留下的记者都是年轻人,没有超过30岁的,或许是年轻人才有这个精力当夜猫子熬通宵吧。
顾玩和妹妹李双叶操作的时候,都穿着白大褂,让记者们不敢贸然打扰,直到他似乎看起来忙完了,记者们才敢凑上去。
“这份就是我初步整理出来的实验数据了,有全部的过程记录,以及最后的结果坐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我就会把相关论文寄出去,然后等正式刊登,我们就可以宣布测得了比目前世界上现有值更低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
顾玩把材料往桌上一放,轻松地说。
“这个东西……很重要么?”麻惜缘谨慎地问。
其他两名记者也竖起耳朵听着,随时准备记录。
顾玩:“根据这个数字,我们可以知道宇宙大爆炸至今、剩下的余温究竟是几度。也可以根据这一点,逆推出原本按照宇宙大爆炸学说、所估算出来的宇宙寿命,要如何微调。”
顾玩一边说,一边拿出一本《nature》期刊,翻到其中一页,指着说:
“目前为止,原本最低的宇宙微波背景辐射,是大洋国的艾伦彭齐亚斯和伍德罗威尔逊两位科学家测得的,他们供职于贝尔实验室,使用的也是贝尔实验室下属的天文台和热像积分观测设备。
这个数据的最后一次刷新是5年前,也就是93年。当时认为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数值是278k——k你们知道吧?就是开尔文,温度单位,以绝对零度为起点。所以278k,就是零下27037摄氏度。
而我这次测得的结果,应该是265k,比他们5年前的结果数字又降低了013k。根据这个新的数字,带入到引力场方程rμv-(1/2)rgμv=ktμv内,就可以轻易逆推出:宇宙的寿命,要比5年前测量的结果,还长至少4亿年。”
顾玩轻描淡写地说着,就跟在描述自家后园的花花草草涨势如何一样的平静。
而三位文科生出身的记者,完全是三脸懵逼。
“等等……那个啥?你刚才说的那个方程,是干什么的?什么来头,能说慢一点吗?”麻惜缘不得不打断,因为她实在跟不上了。
顾玩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快:“这都不知道吗?现在的文科生,连七十年前诞生的老掉牙物理常识都没听说过?这是爱因斯坦的引力场方程啊,可以用来逆推辐射力与引力综合作用下的宇宙膨胀过程。
当然了,不是他一开始写的那个错误版本。1910年代,爱因斯坦最初写这个方程的时候,他还不愿意相信宇宙大爆炸的存在,所以他特地在这个公式里画蛇添足加了一个宇宙常数。
不过,自从1928年,天文学家埃德文哈勃的观测推翻了爱因斯坦的假设后,他很快就从谏如流,把公式改回来了——也就是我刚才计算时候用的那个,没有宇宙常数。
所以这些公式不重要,不是什么前沿科学,都是70年前就有的老理论了。我们也没有任何理论创新,只是一个再次代入这个理论、观测计算一次的小学生而已。在爱因斯坦和哈勃面前,我们都是小学生。”
“你才是小学生好吧!我们能算小学生?我们配吗?”麻惜缘内心嘶吼着,从来没觉得这么挫败过,
“你要是‘爱因斯坦面前的小学生’,我只能算幼稚园;不,是托班;不,连托班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恒温箱里的早产婴吧!”
有那么一瞬间,麻惜缘觉得顾玩那诚恳的表情,有一股说不出的贱相。
就跟某些票房爆棚的相声界名角儿,总是贱里贱气地说自己“只是相声界的一名小学生”时,那样欠揍。
但偏偏顾玩的脸是那么帅,表情是那么诚恳,不带一丝猥琐。
现在的理科状元都这么逆天的吗?
麻惜缘好不容易压抑下了内心的“悲愤”,强行让自己吧注意力集中到顾玩的牛逼程度上。
她又追问了几个问题,主要是进一步实锤这个研究/观测的意义,究竟有多么重大。
顾玩自然也有问必答,无非是把他十天前跟妹妹李双叶说过的那些理由,再拿出来说一遍。
当然了,关于他自己私心的那部分,肯定要抹掉。把一切个人名利的考量,改成“天命所归、巧合,我本来只是想练练手,但天都让我捡到漏,实现了八百里开外盲狙一枪爆头”。
总之,就是把挂都解释成运气,神经枪。
而麻惜缘他们也不傻,听着听着,总觉得这种运气太匪夷所思了。
“这事儿太玄乎了,不能只听一家之言,不如问问看天文台值班的研究员,要一些旁证。”麻惜缘如是想着,就暂时表示要上个洗手间,失陪一下。
自然有其他记者顶上她的位置,继续提问。
顾玩其实已经很给她面子了,刚才大多数提问机会都留给了她。主要也是看在刚才晚饭的时候,麻惜缘帮忙怼了震惊部的刘劲松。
所以,另外两家的龙套记者,此刻内心都已经在后悔了:早知道顾玩身上有那么多值钱的猛料,刚才我们就该主动点帮他怼刘劲松,检举吊销那厮的执照……
要是那样的话,现在不就轮到咱当采访主力队员了?也不至于比新闻发布会上举了n次手也抽不到一次提问机会还惨。
麻惜缘悄悄离开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就把今晚当值的天文台研究员秦海峰请来了。
顾玩刚来的那天,也是秦海峰值班。
因为天文台都是长夜班,一个人每天晚上来,肯定是吃不消的,所以编制上就是两批人轮流值长夜班。这样一算,撞到秦海峰当值的概率高达50,所以也不算什么巧合。
麻惜缘把人请来之后,姿态很低地请教了几个问题,营造当面对质的氛围:“秦老师,请问您觉得,顾玩的观测方法,确实能够实现这个效果么?
就算方法没问题,他观测得到这个结果,有多大的运气成分呢?您能不能举个通俗易懂的例子,让我们直观了解一下,这个概率有多小?”
秦海峰是典型的技术员,对于漂亮小姑娘的提问,还是很乐意回答的:“我觉得,以我们天文台的仪器,精度肯定是不足以做这种观测的,我们是州级的天文台。尽管因为东海州经济比较好,天文台设备已经是国内州级单位里,排名前五的了。
但这个精度,比贝尔实验室的差了至少十倍,甚至好几十倍。当然,小顾跟我解释说,他设计了额外的试验方法,这个不是我分内的,我也没去了解过,或许他能做到吧。
最后,我解答一下你说的概率问题。我觉得吧,以贝尔实验室下属的天文台的观测力量、精度分布。
如果以寻找整个宇宙中、宇宙微波背景辐射最暗、干扰源最小的点为目的,进行地毯式扫描。
也就是,把整个天球的每一个角度,都按最长焦的覆盖面,逐行扫描一轮。那至少要60年的时间。如果可以用卫星轨道望远镜来做这事儿,也要15年——当然了,你也知道那个东西从十年前开始就有人提,但一直没有国家造出来,毕竟太贵了,可能要超过30亿美金预算。
而且,这还是浮光掠影地扫一遍全宇宙,没有考虑‘通过延长曝光的辐射积分时间,来把原本测不到的微弱辐射源鉴别出来’的问题,如果要考虑定点盯死延长辐射,那时间再长一两倍也是可能的。
这种情况下,他说他靠州天文台一周的观测,就抓到了一个更低的解……这就相当于,你原先需要扫射几万发子弹才有可能蒙中一枪的,他只开一枪就直接命中了。”
顾玩很礼貌,并没有打断秦海峰的老生常谈。
他只是在对方说完后,轻飘飘地跟了一句:“麻记者,我觉得你们如果搞不懂,那就暂时别报道这事儿好了。我的实验方法,已经在我动手之前就投稿给东海大学学报了。
袁教授也给我回寄了样刊,应该7月份就会正式发表。是否可行,你们不如等科学的论断出来后,再跟进。否则,我怕你们会招来那些号称专打伪科学的文化人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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