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帝和叶准还真是长谈的架势,等到裴锦箬食不知味用罢了晚膳,正殿那边儿还是半点儿消息也没有。
一直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裴锦箬只得听从方才永和帝的安排,让内侍们抬了软轿,顶着风雪,将她送去了凤藻宫。
凤藻宫那边,郑皇后怕是已得了消息,裴锦箬去时,郑皇后正等在殿里。
见了她,便是迎了上来,握了她的手,往里牵。
“靖安侯下晌时发了一回热,不过,有冯院首和庄老看顾着,眼下热度已是降了下来,本宫方才使人去瞧过,说是暂且无碍了。”
裴锦箬听罢,自然是忙谢过。
靖安侯即便是在宫里,也不可能是在郑皇后的凤藻宫中。而是已经挪去别的宫殿了,有冯院首和庄老看顾,有燕峑在身边侍疾,裴锦箬也算比较安心了。何况这会儿夜已深,又这么大的风雪,她也不方便去看。
郑皇后告知于她,也是为了让她安心。
这一句后,郑皇后便让人将她领去了重新收拾好的偏殿,让她早些歇息。
可今日种种,历历在目,郁结在心,裴锦箬又哪里睡得着呢?
正在辗转反侧时,便听得殿门处传来轻响,守门的小宫女开了门,居然是郑皇后来了。
裴锦箬拢了外裳,迎上前去,还不及行礼,便已是被郑皇后扶起,转头牵着往内殿走去。
“就猜到你定是睡不着,本宫也是,索性便起身来同你说说话。”说话间,她们已是走到了床榻边,郑皇后也不拘礼,拉着她便坐到了床沿。
殿中烧着地龙火墙,哪怕殿外风雪正大,屋内,却也暖和着。
同来的素心和其他宫女怕是都得了吩咐,没有进内殿,就守在了殿外,倒是特意让她们自在说话似的。
裴锦箬心头一动,转而望向笑容谦和的郑皇后,“皇后娘娘都知道了吧?”
问得没头没尾,郑皇后却是听得明白,目下轻闪间,点了点头,“也是你走了之后,陛下才与我说起他的怀疑,没有想到,居然还是真的。”
“娘娘不会怪我吧?”说得自然是之前她将字条瞒下之事。
郑皇后笑着摇了摇头,“本宫知道你的顾虑,你自来是个善良懂事的孩子。”
裴锦箬默了默,才又问道,“之前他当差时,皇后娘娘应该见过他的。”
郑皇后点了点头,“那次寒衣节,他救驾受伤,本宫印象挺深的。彼时,只觉得面善,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是烨哥儿。”
烨哥儿?裴锦箬想,原来,他叫赵烨。
“长大时,有些变了,太瘦了些。不过,晙时幼时倒是与他长得极像,只是性子,却截然不同。晙时从小便格外调皮,上房揭瓦,爬树掏鸟蛋,下御河里抓鱼的事儿,从没有少干。为此,不知挨了多少打。那孩子却是不一样,他小时候,虽然也学骑马射箭,但却不同一般孩子,很能静得下来。他喜欢画画,也喜欢看书、写字,常常一坐,便是几个时辰,很少有孩子有那般的坐性。都说那孩子长大之后是个了不得的”
“那个时候,本宫总希望珽哥儿能多跟他学学,却没有想到”郑皇后笑容微微一敛,叹息道,“都是苦命的孩子。”
裴锦箬望着郑皇后神色间的凄楚,还有陷入回忆,而有些迷茫的双眸,心里酸楚得厉害。
能怪得了谁?
不过都是造化弄人罢了。
郑皇后的珽哥儿,还有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儿,包括那个来不及降世,不知男女的孩子,都走了。赵烨的父母也走了。留下了郑皇后,留下了赵烨,被留下的人,虽然有不同的活法,但说到底,却都没有放过他们自己。
说到苦命,谁又不是?
裴锦箬黯下双眸。
郑皇后也没了言语。
两人就这般相对沉默着。
良久,裴锦箬终于是没有忍住,将心里憋了许久的疑虑轻吐而出道,“陛下会杀他吗?”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郑皇后目下闪了两闪,“天下,没有哪个尚存人性的舅舅,会当真去害自己外甥的性命。”
“可是,他不只是普通的舅舅。更是这大梁的皇帝。”裴锦箬语调幽幽道。
四目相对,即便没有说得直白,但郑皇后和裴锦箬却都再清楚不过,裴锦箬其实担心的,不只叶准的性命,还有燕崇的,甚至是晟哥儿的。
毕竟,他们身上都流着赵氏皇族的血。
从前,永和帝或许愿意宠着燕崇,只当他是外甥。
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燕崇明明知晓一切,知晓那些所谓的国仇家恨,他会不会动别的心思?永和帝,难道就不会有半点儿疑心吗?
郑皇后神色亦是黯了黯,“是啊!他是皇帝,不再只是本宫的夫君,所以他的心,锦箬,本宫也看不透了。”郑皇后幽幽一叹,话到此处,却又是一转,“不过,本宫可以确定,过往的每一天,他对晙时,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疼爱,没有半点儿掺假。这,或许便是唯一的转机。”
裴锦箬心口紧跳,却再问不出别的话,就连郑皇后也无法给她一个心安,她又还能寄望什么?
这一夜,北风紧,雪下得极大。
洋洋洒洒,下迷了天地。
一夜,便在裴锦箬睁眼闭眼的迷迷糊糊中,悄然而过。
天亮醒来时,雪停了,殿外,入目皆是一片雪白。
殿门上传来轻巧的叩门声,她心头一动,很快穿戴好,出得内殿,果然瞧见了长身玉立,站在门外的叶准。
他还是裹着厚厚的大毛衣裳,见到她时,微微一笑。
明明只是一夜,明明还是那样笑着,可裴锦箬却觉得,他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见她愣愣地看着他发呆,叶准不由勾起唇角道,“走吧!”
裴锦箬“哦”了一声,眼看着他转过了身,便是下意识地举步跟上。走出殿去好一会儿,才蓦地反应过来,“我们要去哪儿?”
“你忘了,昨日那张字条上,不是约的今日午时,过时不候吗?”叶准头也没回,继续迈开步子道。
裴锦箬心口一紧,她自然不会忘。可是“我们可以走吗?”
与永和帝谈了一夜,最后,永和帝想通了,放过他?并且宽恩地让他们自去救晟哥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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