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箬并无多少意外,继续迈开步子,端正身形往前走去。
不管是畏罪自杀也好,还是陈美人一片慈母之心,不愿拖累了萧綦也罢,终归,人已是死了。

死人的嘴,是什么也问不出的。

萧綦终归也是成了再无人相助的孤家寡人。

他们本就预定了今日要出宫,一应物事都已经收拾好的,眼下,却是顾不上了。什么也没拿,只裴锦箬和绿枝主仆二人,匆匆离了宫,登上了靖安侯府早已候在外头的马车。

开口让车把式走,马车踢踢踏踏跑起来时,裴锦箬一直端正的身形,却是一歪。

“夫人。”绿枝一直悬着心,见状,连忙伸手一扶,不意外触到一掌的冰凉。

从出事到现在,夫人都表现得太过镇静,甚至薄情了一些,可绿枝却再清楚不过,无论是靖安侯受伤,还是晟哥儿失踪,哪一桩,对于夫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之伤,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裴锦箬却不过转眼,又撑起了身子,“我没事儿。稍后,陛下派的人,便该到了。等到前街时,你便先下车,另雇一辆车回靖安侯府去,一是通知三爷,让他进宫侍疾。二,便是让袁嬷嬷也跟着进宫,乳娘和玉笺还在宫里,她们照看晟哥儿一场,总要将她们带出来,好生安葬。”

提起这个,绿枝也是不由得湿了眼眶。只是“那夫人您呢?”夫人交代这些,显然是不与她一道回靖安侯府的意思。

裴锦箬默了默,终是将一直捏在掌心,已是有些汗湿的字条递给了绿枝。

绿枝心里一颤,接过那字条,展开一看,登时惊得变了脸色。“夫人,既然他已经留了书,方才您为何不”话到一半,绿枝蓦然明白了过来,登时,接下来的话,便是再也说不出口。

这张字条是萧綦留下的,方才,裴锦箬便已经拿到,却是在永和帝面前瞒了下来。

萧綦自然不可能平白无故掳走晟哥儿,他的目标,已是在这张字条上。

他掳走晟哥儿,要挟的不是燕崇,而是叶准。

这张字条,若是被永和帝看见,他自然会疑问,为何晟哥儿能要挟得了叶准?

那么,叶准不是已经死了吗?如何要去要挟一个死人?

叶准诈死,这欺君之罪便跑不了。

更甚者,他的真实身份便再也瞒不住了。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哪怕是私心作祟,裴锦箬也只能将之瞒了下来。

“夫人现在,又要到何处去寻人?”绿枝默了片刻,大抵已是猜到了裴锦箬的想法。既是要瞒着永和帝叶准的事儿,那么,救晟哥儿,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而萧綦既然提到的条件是叶准,这件事儿,便是绕不开他去。

只是那日,他们又回了那暗道之后,也不知是何光景,到底进城没有,又身在何处?

“我去口袋胡同碰碰运气。”裴锦箬目下轻闪。

绿枝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说话间,马车已是到了前街。绿枝按着裴锦箬的吩咐,跳下了马车。

“我交代你的事儿,记得办妥当。”裴锦箬掀开帘子又交代了一声。

绿枝应了声“是”,裴锦箬这才放下帘子,对车把式道,“去口袋胡同!”

裴锦箬这回碰运气倒是碰得不错,因为叶准此时此刻,确实是在口袋胡同没错。

只是,他却是半点儿不知发生了何事。

他睡了一觉,总觉得睡得挺久,醒来时,却还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睁眼,便见到了季舒雅。

她就坐在床畔,见得他醒,便是驱身过来看。

眼看着她的面容在眼界之中放大,叶准却是轻笑了起来,“一睁眼便能瞧见你,方才险些以为还在做梦呢。”

他这次回来,恍似变了一个人般。

从前对着她,总是疏离冷淡,恨不得在他们两人之间竖起显而易见的藩篱。

这次回来,却是截然不同。

时时都是笑脸,句句皆是温存,好似回到了他们相识的最初。

不!哪怕是她记忆当中的槐生哥哥,也不会如同现在这般,时不时用这样温柔带笑的语气,还有不再掩饰深情的眸光来撩拨她。

偏偏,季舒雅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饿了吧?”她敛下眸子不再看他,淡淡问道。“厨房里温着汤,我去给你端点儿来。”说罢,也不等他回答,一扭身,便是转头出去了。

待得她出了门,叶准面上的笑容便是一瞬深敛起来。

合上的门,又被推开,这回进门的,却换成了琴轻染。

琴轻染还是一贯冷若冰霜的模样,进得门来,便是径自在床边的锦杌上坐了,不由分说便是拉过了叶准的手,给他号脉。

“我睡了多久?”叶准目光淡沉,落在她身上。

琴轻染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冷冷回道,“两天两夜。再不醒,赵安怕是已经准备去棺材铺给你看块儿板子了。”

琴轻染的话不怎么中听,叶准却是不在意,只是拧眉想道,难怪了,方才季舒雅会是那样的表情。

“我早前交代让你配的药,可配得了?”

琴轻染正好把完了脉,将手从他腕上挪开,便听得他这一问。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继而便是道,“没有配。我说了,你的身子这样,如何受得起那样的虎狼之药?”

“什么虎狼之药?可是服了便立刻死了么?”叶准冷声哼道。

“虽然不是,可却不过是以往后的生元来续今日生机,不过是饮鸩止渴。”

“又如何?”叶准淡淡反问,“我且问你,即便我不用这药,你可能治好我么?”

琴轻染神色一僵,面上的激越缓缓沉凝,再答不出话来。

叶准勾起唇角,“这就是了。既然早晚是死,你便莫要耽搁我的时间。”

两人四目相对,好似无声的对峙。

片刻后,琴轻染先软下了眸色,恍似叹息般问道,“当真那么重要吗?”

“我活着的因由,自然重要。”叶准淡然应道,却透着不容错辨的铿锵坚决。

琴轻染辗转咬着下唇,好一会儿后,带着些负气,转头开了她放在桌上的药箱,迟疑了片刻,便是蓦地从当中抓了一个细颈瓷瓶,怕自己反悔一般,扭身便是极快地将之塞进了叶准掌中,“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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