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崇却好似习以为常得很,轻轻拱手道,“公公稍待片刻,容我去换身衣裳。”
魏公公对着燕崇,脾气自来好得很,“二公子自便就是。”

“好生伺候着魏公公。”交代一声,燕崇便是转身出了房门。

迎面便撞见了林氏与她所出的燕峑,微微一怔,忙拱手笑道,“母亲怎的来了?”

“我是听说魏公公一大清早的就上了门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忙不迭过来瞧瞧,既然只是陛下要宣你入宫,我也就放心了。如此,我便不进去叨扰魏公公了。你呀!好生整理一下,将身上的酒味去去,否则,被陛下闻见了,怕是又得受罚了。”林氏展开笑来,帮着燕崇理了理衣襟,一脸的担忧和关切,当真是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燕崇咧了嘴笑,“母亲放心,就算皇舅舅真罚了我,不还有母亲心疼我吗?”

“你呀,也就仗着我心疼你了。”林氏望着他,一脸的关爱和无可奈何。

片刻后,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去吧!可别让陛下久等了。”

“是。”燕崇拱了手,行过礼,这才转身离开。

望着他走了,林氏脸上的笑容,才一寸寸凝结下来,手里的帕子几乎被她扯烂了。

宫里来传旨,从来都只关乎燕崇,她所出的燕峑,却从来没有份儿。

哪怕,她的峑哥儿也是嫡出,哪怕,那燕崇就是个一无是处,只知吃喝玩乐,乐此不疲地闯祸,天不怕,地不怕的霸王,可就因为他那死鬼娘是公主,是陛下嫡亲的妹妹,他便是陛下的心头肉,便是老夫人的心尖子,谁也比不上。

“母亲?”她身后,燕峑望着她的脸色,略带两分小心翼翼地唤道。

林氏眨眼间,已经收拾好情绪,扯开笑来,“没事儿了,你二哥哥进宫去,你也收拾收拾,该进学了。你可不比你二哥哥,这书可得好好念。”

那个混账,即便天天混吃等死,这一辈子,只怕也是锦衣玉食的命。可她的峑哥儿不一样,爵位,上面有皇帝盯着,下有老夫人和侯爷看着,那都是燕岑和燕崇兄弟两个的,与她的峑哥儿是不相干。峑哥儿日后,说不准只能靠自己。就算还能靠着家里的荫封,但她的儿子,也不能变成燕崇那般的纨绔混账,她的儿子,定是要比那每日不务正业的混账,好上千倍万倍的。

宫里,倒是果真得到了些进贡的野味,永和帝也确实起了烤肉的兴致。

但急召燕崇进宫,却不全然是为了这烤肉,不,应该说是,主要不是为了这烤肉。

这烤肉,不过是为掩人耳目罢了。

燕崇收拾好,跟着魏公公进宫时,恰恰是早朝刚散的时候。

往日里,永和帝多会留几位臣工到他的御书房继续议事,今日却是让他们早早散了,独自一人,等在了御书房,等着谁呢?自然是燕崇。

燕崇倒也是熟门熟路的,径自跟着魏公公便到了御书房。

魏公公通禀后,便守在了外头,燕崇则独自一个人,进去了。

永和帝算得一代明君,他正值壮年,心怀大志,知人善任,即位以来,整个大梁,倒真算是迎来了太平盛世。

只是,不可能有永远的太平。

要想长治久安,作为帝王,便要常怀忧虑。

如今的大梁,看似海晏河清,可这平静的表面下,何尝不是暗涌处处,内忧外患?

永和帝与燕崇简明扼要说了几桩事,末了,才道,“你知道了吧?李家大公子与皇商季家的那桩亲事怕是要黄了。”

燕崇一早便猜到永和帝急召他进宫,多半是为了这事,心中早已有了章程,便是不慌不忙答道,“魏公公来传旨之前,刚听洛霖说了。”

“你怎么看?”永和帝坐于御案后,轻轻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都说外甥肖舅,燕崇与永和帝眉眼间,还真有两分相似。

都是轩眉铄目,外貌上,已是相似,那眉眼间,内敛的霸气,含锐的从容,敛刃的锋利,却更是如出一辙。

靖安侯常年领兵在外,世子燕岑十二岁,便被他带到了军中。

燕崇是幼子,年幼丧母,靖安侯无暇顾及,多是永和帝在照拂教养,他从幼时,便常出入宫廷。永和帝议事之时,便常将他带在身边,耳濡目染,他若还不像永和帝,便还真有些奇怪了。

永和帝疼他,却也欣赏他。用他,也教他。

譬如,此时。

燕崇眼底掠过沉思,皇舅舅想由李家着手,整顿吏治,偏偏,李正阳此人,谨小慎微,很少留下把柄。好不容易,皇舅舅推波助澜,步下季家这枚棋子,却没想到如今却是废了,皇舅舅心中自然是恼火。只是“季家未必就看破了此局,只是商人重利,却也敏锐,大抵,季家还是有聪明人,看出此举不妥,因而,悬崖勒马了。”

“季家的聪明人?怕就是季家那个在博文馆念书的季岚庭了吧?说起来,你与他还算得同窗,对他可了解?”洛霖都能查到此事与季岚庭有关,又哪里能够瞒得过永和帝?

“皇舅舅也知道,我本就甚少上博文馆去,何况,季岚庭在学二,我在学三,平日里,甚少有交集,何谈了解。只是,听说,此人在博文馆中并无什么建树,上课之时,多是蒙头大睡,只散学后,却又大方邀酒,与博文馆中不少人都有些交情。”

“什么交情?酒肉交情吧?你那么喜欢喝酒,难不成,就没有与他喝过?”永和帝笑睐他。

“什么都瞒不过皇舅舅,这酒,自然便也是喝过一两回的。但交情嘛,也如皇舅舅所言,酒肉交情罢了,实在算不得深入。”

“你倒难得实诚。”永和帝嗤笑道。

“皇舅舅您的耳目无处不在,我在您跟前狡辩,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倒还不如坦率一点儿呢。”燕崇嘻嘻笑。

“少在朕跟前嬉皮笑脸的。”永和帝却是板着脸斥道,只绷不到一刻,那脸又变了,“你呀你,说过多少次了,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把身子当一回事儿。那酒,小酌怡情,大饮就伤身,能少喝便少喝了,只你总不听。看来也该找个人管管你了才是。”

燕崇终于怕了,“皇舅舅,我还未及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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