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雯点了点,眼中都吓出泪来,口中赫赫作声不得。
陈安心想,就这点胆量,还想报仇,一挥手喝道:“怕什么,就算这些人和我同属暗司,又能把你怎么样,谁也不能让我陈安把自己的徒弟交出来。”这话说的道是确实,以他如今的地位,就算是朝廷钦犯,他也可以保得,更别说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丫鬟了。若是小雯没有拜他为师,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说不定就把其交了出去,但如今谁也没法迫他交人。

听得他的话,小雯总算是镇定了一些,颤声道:“多……多谢师父维护。”

“嗯,”虽然不是很在意,陈安还是多嘴问了句:“看了这件衣服,你应该知道为师的身份了,那就说说那个林家犯了什么事?若是谋反罪,为师也要想想对策。”这句话问的漫不经心,就算是谋反又怎么样,还不是他动动嘴皮子的事。他暗司既能把人诬为谋反,也能为人洗刷罪名。

小雯却不清楚他的心思,仔细想了想道:“什么罪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好像是为了一块玉佩。”

“玉佩?”陈安心中一动:“什么样的玉佩?”

小雯嘟着嘴苦恼道:“似乎还不是一个完整的玉佩,只有一小半。”

“是不是这样的?”陈安从怀中摸出一块三角形的羊脂白玉。

“啊,就是这块。”小雯先是面露喜,接着又害怕起来:“师父,你……”

“这不是林家那块。”陈安随口说了一句,却没有解释为什么。

他走上前来,拾起地上的官袍,一展而开,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地冲小雯道:“你确定,你看到得是这种衣服。”

小雯听他说的郑重,连忙仔细向那件衣服看去,这是一件纯黑色的官袍,胸口位置用金青两色丝线绣制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飞蛇,蛇身两侧插着蝠翼,口中吐着信子,情状好不狰狞。

小雯不确定的道:“好像……好像不太一样。”

陈安一怔:“哪里不一样?”

“蛇……蛇不一样,这条蛇额头的鳞片是金色的,眼睛是黑色的,而那人衣服上的蛇鳞片是银色的,眼睛是红色的。”小雯认真地道。

“你确定。”陈安目中精光一凝。

“我死也不会忘的。”小雯狠狠点头。

陈安听她说道银色鳞片时还不觉得什么,但当听到“红色的眼睛”时,脑中却嗡的一声,恍然大悟。口中喃喃道:“难怪了,难怪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圣廷三司服饰被称为飞蟒服,样式相同,颜色却又略微差别,明司的衣服自然是白色的,与其他两司的出入有点大。暗司血司虽然都是黑色,但也有些细小差别。这差别就体现在那条蛇眼之上暗司是黑色,血司是红色。飞蟒额头的鳞片则对应着金鳞卫,银鳞卫和青鳞卫。

所以小雯看到的那人应当是血司银鳞卫才对。

此时他才想到小雯还在屋中,转首望去,就见她卷缩在墙角,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满脸恐惧地看着陈安。见陈安向她看去,吓得尖叫一声,连忙闭上双眼。

陈安莫名其妙,实在不知她发哪门子疯,正要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在屋中铜镜里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人双眼血红,面泛黑气,表情狰狞,直如地狱恶鬼。他吓了一跳,但更让他惊慌不已的是,镜中之人居然是他自己。

这时慕少平的话忽然浮现心头,说他不应该被仇恨充塞,现在他隐隐有些明白了。这些年来为了复仇他练了一连串阴毒功夫,这种阴毒的手段也影响到了他自己心性。要不是他本就性格疏淡,不被功名利禄所羁绊,指不定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这也怪不得江湖中人称呼他为万毒鬼王,把他和阴仲叶圣言这些个变态排在一起。原来他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了。

也许等我手刃仇人之后就好了,陈安只能如此做想,让他放弃报仇,那是绝无可能。

他长吐了一口气,轻声道:“为师只是不太舒服,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雯一怔,这也许是陈安第一次对她这么温柔的说话,她一时之间都忘记害怕了,直到陈安又冲她摆了摆手,她才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待她离开,陈安拿起自己的官服,伸手抚摸那条飞蛇,双眼微眯心道:“难怪怎么查都查不到,原来是血司干的,我早该想到的。”

凭他如今的权势,手下“鹰眼”为他查案不会不尽心,但这么多年来,却连一点眉目都没有,直到遇见慕少平才了解到整个事情的因果。就算这般,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圣廷之人。就连当初发现有血司的人在追踪慕少平,他也以为其只是与凶手有关,认为其为人所指使。

圣廷三司以明司为盾牌,血司为尖刀,暗司为耳目。天下太平之后,盾牌入库,尖刀雪藏,耳目却遍布天下。但不管什么时候,三司只是上位者的工具而已。因此,陈安一直对准的目标就是这些上位者,只是查了这么多年却什么都没查到。而今在小雯的口中确认了凶手就是血司,这让陈安闪过一道灵感,意识到这么多年一直忽略的一件事:那把尖刀有了自己的思想。也许幕后根本没有人指使,真正凶手就是血司。

“任中虚。”陈安声音低沉,咬牙念出这个名字,心中五味杂陈,这么多年的疑惑一朝得解的轻松,仇人就在身边而不得知的懊丧,大仇将报的喜悦……各种感情纷沓至来,充塞心田,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第二天陈安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教授小雯武功和药学知识,既然忍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在乎再多忍耐一段时间,知道了正主总能够报仇的。小雯对此也是只字不提,只是练功又勤勉了几分。

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冬去春来,春去夏至。这几个月的时间,是陈安这些年过的最平静的时日,每日只是教教徒弟,练练药,要不就是完善自己的五毒理论,以及研究造船之术和海图。

在这几个月中小雯也能独自配制自己练功所需的药剂了,不用陈安再去操心。他只是在小雯遇到瓶颈之时才出声指点,其余任其自己修炼。陈安估摸着再过一阵就能把自己制毒之法传授给她,给她讲述万毒心经的理论,到时候她就可以成为自己的帮手,师徒两就能一起完善万毒心经,开创出一条崭新的武道。

这一日陈安家中却迎来了几个客人,陈安心知平静的日子已经远去,对小雯的教授只能延后了。他支开小雯,把人迎进书房,才开口说道:“你们几个的任务都完成了?”

“卑职拜见……”

“不必多礼,直接说吧,朱琦你先说。”

“是,”一个白净胖子应了一声开始缓缓叙说,其人正是陈安属下金鳞卫朱琦。

“……就这样,属下和张忠扫清了荆武路的阻碍,只等图穷匕见的那一刻。”

陈安不置可否,转眼看向一旁的司空成,司空成与他目光一触,连忙低下头来,恭敬地道:“属下和孙重负责保护朝廷派来的钦天监监侯,经他测算,今年的海神祭可能要推迟半个月左右,持续时间也可能会……”说道这里他不禁迟疑起来,脸色也变得不大好看。

陈安沉声道:“说,会持续多久?”

司空成咽了一口吐沫,涩声道:“少说一月。”

“这么长时间?”一旁的朱琦也惊呼出声。海神祭是海州沿海地区每年都要迎来的强大飓风,这时行船简直是十死无生。

陈安双眼微眯,眼中闪过一抹忧色,看向最后一人道:“章霞,你那边进行的顺利吗?”

“属下已经打通了渠城到都灵郡的通路,我们与海州卫的信息传递只需半天,人员接应也可缩短在两天之内完成。”

陈安看着章霞苍白的脸色,皱眉道:“你受伤了?”

章霞惶恐道:“属下无能,在安排潜伏鹰眼的时候,被吴王府的探子缀上了,虽然把他们全部击杀,但还是受了点伤,不过请大人放心,属下绝对不会拖累之后的行动。”

陈安走到她身边,中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章霞吓了一跳,朱琦和司空成心中一凛,武功练到了他们这个境界,身体对外界刺激会有许多本能反应,而且反应速度是常人的数倍。而章霞毫无反应的被陈安捉住手腕,陈安没有恶意是一方面,那另一方面则说明陈安有能力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之击杀。

他二人武功和章霞只在伯仲之间,那岂不是说明陈安也有能力轻松击杀他们。

不理他们的小心思,陈安脸色凝重地放下章霞的手。章霞看着陈安的脸色心中一慌,颤声道:“大人,我的伤……”

陈安摸出一个瓷瓶递到她手里,打断道:“把这个服下,今晚你们三个现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日随我去趟江南道的临城。”

章霞迟疑地拿着瓷瓶,这天下间谁敢乱吃陈安的药。

陈安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补充道:“只是些败火去邪之药,北方秋冬季常用的,我实没想到到了南方居然还用的上。明白了就早点去休息吧。”解释这么多已经超出了陈安平日的风格了,于是挥袖率先走出了书房,留下了一头雾水的三人。

陈安来到厨房,小雯正在这里忙着做饭。陈安唤了一声:“小雯饭后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们要离开这里。”

小雯不敢多问,只是应了一声,就继续埋首食材之中,她看家里来了客人,特意多买了一些吃食。

陈安说完就想离开,却听得柴禾堆里传出轻微响动。他面色不变,右手轻抚一道指风疾射而出,将柴堆里的一只老鼠生生捏死。这道指风传了有丈余远,对上人的话,顶多为其弹弹衣服上的灰尘,但用来杀老鼠却是绰绰有余。

陈安瞥了一眼那只死老鼠,却忽然怔住了,只见其啮齿参差,双目通红,形状十分狰狞。

小雯拿着簸箕扫帚把那里迅速的清理赶紧,回来的时候,竟发现陈安还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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