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川擦干眼泪之后扭过脸来,对着易川岳轻叹了口气,说道:
“川岳啊,别怪我唠叨,可是我得说你——你家可就你这一根独苗。我知道你看上东方家的闺女了,可人家和咱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你爹要是还在的话,兴许现在都是上校团长了,那咱配人家还算有余;可是你看现在,周叔没出息,连带着害你也只能在别人上课的时候,坐在最后头旁听——还是只能旁听文化课,就连正经学医的钱,咱也拿不出来……”

说着,周大川鼻子头一酸,就又要红眼眶了,话也半路刹住,没法继续了。

“我知道,周叔,你不用担心。我是喜欢东方槿,可我一直也没跟人家表示过什么不是?

这回因为她出的这事,就当是还人家个人情吧——谁叫班上的其他人都笑话咱爷俩的时候,就东方槿不光没笑话,还批评其他人呢?

放心吧,周叔,我觉得我这英语学得也差不多了。等我伤好利索了,我就去找家洋行试试,看能不能谋份翻译的差事;在北平不行,我就去天津试试。

等我找着差事了,就不用在课堂上旁听了,那样就不会再和她抬头不见低头见了。”

易川岳适时地说道。这些话,有一半他是替另一个“易川岳”说的;另一半,则是他的心里话,因为东方槿和香希的模样实在是太像了:

一闭上眼,这两个人的形象就会在自己脑海中重合,让自己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一旦再见到东方槿的话,易川岳知道,自己还是会有种香希仍然跟自己在一起的错觉的——

对于经历了被深爱之人出卖的自己来说,这种状况无疑是最能折磨内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你能这么想,那我就放心了。”

易川岳的话,让周大川欣慰地连连点头道。不过,后者随即就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于是又怀疑地问:

“诶?川岳,你真把那洋文都学会了?我可是听着那呜哩哇啦的声音,啥意思也听不出来,怕是这洋文难学着哩!”

易川岳张了张嘴,正想跟他打包票时,却见房门再度被人推开了。跟着,风风火火的东方槿快步走到床前,对易川岳说道:

“易川岳,我把康伯伯请来了。快让他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就提着一只外观古朴的药箱走了进来,并且直奔易川岳床前,查看起他的伤势来。

一看到这个中年人,融合自前身的的记忆就告诉易川岳,这人是“康仁堂”医馆的老板,也是明德医专在中医学方面的客座讲师,并且有个非常特别的名字——康泰克。

一番望闻问切后,康泰克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一言不发,直看得周大川心里焦急无比。不过没等后者发问,康泰克就自言自语似地开口了:

“真是奇了,大前天人才抬回来的时候,还气若游丝的,脊梁骨受伤也很重;可是我刚才瞧了一下又发现,病人居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难道是我之前的诊断错了?”

“那……康先生,这么说,川岳他的伤不打紧?”一旁的周大川小心翼翼地问道,神情像是怕自己刚才听错了一样。

“嗯,不要紧。我开几副养元固本的药,煎了以后给他调理一下,不出一个礼拜,就能完全恢复了;就是现在,也可以每天扶着他下床走走,适量活动一下,对恢复有好处。”

康泰克颔首说道,然后从药箱中取出纸笔,略一沉思便写成了一张药方,并交代给周大川;尔后便收起药箱,准备走人,甚至婉拒了周大川的诊金。

送走了康泰克,周大川将药方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便要去给易川岳抓药。临走之前,他看着东方槿,迟疑地说道:

“东方小姐,谢谢你这几天一直过来看川岳。不过……今天你是不是得回去了?怕是回去得晚了,东方先生会生气的吧?”

“没事的,周先生,我爸知道的。他说做人就要知恩图报,正好今天是礼拜天,回去我也没有事情,就让我在这儿陪一会儿易川岳吧,正好给他补习一下这几天落下的英语课;等你抓药回来了,我再回去。”

既然对方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周大川只好客套了几句,然后便出门了。只是在出门之前,用眼神暗示了易川岳一下,提醒他记得爷俩之前交流过的那些话。

等周大川走了,东方槿把易川岳的英语课本拿了过来,却并没有马上开始帮他补习,而是坐在床前的旧板凳上,一对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直直地注视着后者,却是一言不发。

“呃……那个,是不是能开始补习了?”

被东方槿毫无顾忌地直视着,让易川岳有一刹那觉得,仿佛是山河香希在同自己深情对望——这使他心中突然一阵刺痛。于是赶忙挪开视线,并提醒道。

然而,东方槿并没接他的话茬,而是异常直白地问道:

“易川岳,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突如其来的逼问让易川岳一下子懵了。他不由自主地重新迎上对方的眼睛,反问道:

“刚才我和周叔的话,你都听到了?”

“嗯。”东方槿点了下头,承认道。

只是这声“嗯”像蚊子哼哼一般弱不可闻,并且“嗯”完之后,东方槿立刻就脸红了,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像刚刚那样直视对方的眼睛了。

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开始补习吧。”易川岳轻声说道。

“哦。那我先把这篇课文读一遍,然后你再看着书念一遍。”东方槿应声道,然后翻开课本,朗声诵读起来……

周大川拎着包好的中药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年轻人把课本扔到一旁,在叽里呱啦地说着他听不懂的对话。于是在屋外稍稍等了一下,等他们的对话告一段落了,这才走进去,陪着笑说道:

“东方小姐,川岳的英语学得咋样了?”

“越来越差了,得好好补习才行。看来,以后我得经常过来给他补课了。”东方槿睁眼说着瞎话,然后跟周大川客套了几句,便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送东方槿离开后,周大川简单问了易川岳几句学习的情况,然后便开始生火煎药。

看着这个明明不到三十,却沧桑得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的身影忙忙碌碌,易川岳不由心中一阵酸楚,心想一定要想法改善目前的生活条件,好让他放松下来。

这,也算是对自己“鸠占鹊巢”的歉意和补偿吧。

另外,既然自己来到了这个时代,并且对历史的大体走向有所了解,那就不能坐视历史的重演而不管。首先便是要想个法子,让二十九军和爱国学生之间的隔阂提前化解。

那样才能促使宋哲元下定跟日军对抗到底的决心,并提前做好战备,而不是像史实上那样,因为对敌人的轻视和对“和平共处”的幻想、以及军事准备的不足,而使二十九军损失惨重,并被迫退出平津。

不过,改变——哪怕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历史,可不像写穿越小说那么简单。具体该怎么做,必须趁着自己静养的这段时日,好好琢磨琢磨。

※※※※※

却说东方槿离开易川岳和周大川在校园角落里的那间小砖房后,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怎么才能改变周大川反对易川岳喜欢自己的想法。

因为,今天意外听到两人的那番对话后,她才蓦然发觉,原来自己平时对那个沉默寡言但是成绩优秀、衣着老旧却仪表整洁的旁听生的关注和同情,其实就是喜欢。

特别是当他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身前,毫不畏惧地徒手单挑那些持有凶械的士兵时,少女的心就已经融化了,只是自己当时还未察觉到罢了。

现在想想,他当时英勇无匹的样子,真有点英雄在世的感觉。都是自己不好,如果那时候没有原地发呆,就不会让他分散注意力、从而被人抓住空子群殴,以至于伤成现在这样了吧?

想着想着,东方槿原本知道了彼此心意的欣喜,渐渐从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责和内疚。

正因为自责而低头走着,却忽然觉得眼前的光线一暗。抬头一看,东方槿便瞧见一个身着笔挺的藏蓝色中山装套装的年轻男人,带着微笑站在面前。

“叔……”

一看清那人的模样,东方槿就不禁叫了起来。但是才一张口,就看到对方竖起一根食指在唇前,对她做了个“嘘”的动作。

于是,东方槿立刻改口道:“伍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本来是要去你家,找东方老板喝个小酒、闲聊几句的,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你了。”

年轻男人答道,跟着话锋一转,一副戏谑的表情、凑近了问道:

“怎么你一会儿笑得比花还开心,一会儿又垂头丧气的?诶,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但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表白啊?用不用跟老师说说,让老师帮你出个主意?”

“才没有呢,你瞎说!我走了,回家告诉我爸,让他在你酒里多掺点儿水!”

被人揭破了心事,东方槿立刻就变脸了,狠狠“威胁”对方一句后,赶忙逃也似地飞走了。

不过刚跑出去没几步,东方槿就又自己折回来了,仰起脸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伍老师,理所当然地说道:

“帮我个忙。”

“什么忙?”伍老师奇怪地问。

“你先答应,”东方槿坚持道,并立刻威胁道,“要不,我就不让我爸在你的酒里掺水了——我自己加点别的东西进去。”

“别、别!我答应你就是了!你说吧,什么事?”伍老师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赶忙摆手说道。

“你不是教英语的吗?而且跟校董会很熟对不对?是这样的……”东方槿吧啦吧啦的,开始拨弄她的小算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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